“世子,”赫衡低声提醒,“该回去更衣了,下午还要赴宴。”
李桇领恍若未闻。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回视线。
“赫衡,”他突然问道,“你说一个人要多久才能忘记另一个人?”
赫衡怔了怔,谨慎答道:“属下不知。”
李桇领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倒希望她永远不要忘记我,哪怕是因为恨。”
楼下传来悠扬的乐声,醉月轩的歌女正在吟唱新曲:“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词曲婉转,声声入耳。
李桇领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他想起在相国寺的梅林中,她为他包扎伤口时专注的眉眼;想起她惊慌失措如小鹿般的眼神;想起她身上淡淡的梅香。
那些记忆如同昨日般清晰,却又遥远得仿佛隔了一生。
“走吧。”他转身放下酒杯,玄色衣袂在风中划出一道孤寂的弧度,“是该回去了。”
下楼时,他在柜台前驻足,对掌柜道:“方才街角那个卖糖人的老伯,日后他每日的糖人我都包了,只能送到梦华楼天字号房,让他每月跟你结账便是。”
掌柜连连应下,心中却暗自诧异,这位北胡世子何时对糖人产生了兴趣?
赫衡默默跟在世子身后,看着那个挺拔却孤寂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纵然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刑阎罗”,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而此时的长街上,云依依正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糖人,笑得眉眼弯弯:“阿牧你看,这糖人做得可真精致,我都不忍心吃了。”
苏牧辞温柔地注视着她:“喜欢的话,我们明日再来买。”
“不要了,”云依依摇摇头,“这个东西天天吃,就腻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醉月轩的方向。方才似乎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可回头望去,只见雕花窗棂重重,什么都看不真切。
“怎么了?”苏牧辞关切地问。
“没什么,”云依依收回视线,挽住他的手臂,嫣然一笑,“许是我的错觉吧。”
阳光正好,洒在两人相携的身影上,温暖而明媚。街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处处洋溢着新岁的喜庆。
而在长街的另一头,玄衣男子翻身上马,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方向,而后策马扬鞭,消失在熙攘人潮之中。
待到傍晚时分,李桇领重回醉月轩。
“世子,”赫衡低声提醒:“那人已到内院。”
“楚曦儿准备好了吗?”
“楚姑娘似是不愿,闵月在那劝她。”
“闵月那丫头能劝?她二人不互相扯腿便是天下安宁了。”
“世子放心,闵月知道世子想送走楚姑娘,她现在是低声下气,任打任骂。”
“呵呵,这丫头,也是缺个人约束,等过完年将她许给你吧。”
赫衡正欲推辞,旁边的阿虎鲁却不乐意了,“世子,怎么什么好事都想不到属下?”
李桇领拉拢墨色长衫衣领,恢复冰冷的神色,“先把今日之事处理完毕,闵月你们各凭本事,我懒得掺和。”他疾步下楼,“赫衡,你前面带路。”
醉月轩里花枝招展的歌舞伎们倚楼而立,惹得纨绔子弟逐香而来,让本就不宽敞的廊道更加拥挤。也难怪李桇领无比厌烦,让赫衡开路。
原来今日李桇领在瑶华阁设宴,邀请的是刚从平西郡返回的李鼎犴。却不料李鼎犴还带来一人——那人面白无须,声音尖细,一见就是无根之人。李鼎犴观李桇领面有疑惑,嘿嘿一笑,附耳说出此人名字:康闾。
这份意外之喜让李桇领冰冷的面孔舒缓了不少。他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康总管,久闻大名,请坐。”
康闾推脱不敢,却在主位坐下。李桇领忍着厌恶坐在左手,李鼎犴坐在右边。
若问这康闾是何人?他六岁服侍景宗,是与景宗一起长大之人。景宗曾因生母位份低,被一众兄弟欺负,连服侍他的宫女都不尽心。景宗有时连饭都吃不饱,晚上经常饿得直哭。比景宗还小两岁的康闾为了给景宗偷吃的,半夜偷溜进御膳房,几次被抓住差点打死,他的一只耳朵因此彻底失聪。主仆二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直到景宗过继给应兰岑后,方算得了个安稳。后景宗在建安城登基,康闾作为景宗藩邸旧臣,备受宠信,初时任命为内侍省押班。
春风得意的康闾自此骄纵放任,越发作威作福,引来一众武官附从,就连李鼎犴这般大将对他也曲意逢迎,以弟自谦。景宗虽曾下令不准宦官与武将相交,但这规矩在康闾这不过是一纸空文。便是言官参本,景宗也将奏本搁置,还加封康闾为豫州观察使。
康闾瞅了一眼李桇领,道:“世子,您来了,咱京城这些亲王们家里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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