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箭簇有毒,需先拔除。”
他记得那双手,指尖微凉,动作却异常沉稳利落。处理伤口时,他似乎看到她指尖有极淡的、几不可察的蓝色微光一闪而过,当时只以为是失血过多的幻觉。她还喂他服下了一些嚼碎的草叶,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却奇迹般地压制了伤口的灼痛和毒素的蔓延。
他因虚弱和警惕,始终未曾多言,只哑着嗓子问过一句:“你是何人?”
少女并未抬头,专注地为他包扎,声音依旧轻轻:“采药的。”
他在那处岩洞昏睡了一夜,次日凌晨被寻来的部下找到时,伤口已被妥善处理,剧毒也似乎被压制。那采药少女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原地留下几包用干净树叶包好的草药,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与她身上相似的清苦药香。部下都说他命大,遇到了山中懂药理的隐士或药童。
他后来派人去寻过,却始终杳无音信。那段记忆也随着战事频繁、岁月流逝,被深深埋藏。只记得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双沉稳的手,还有那缕独特的、救他于濒死的药草清香。
廊下的慕珩猛地回神。
眼前,是蓝鸢直起身,对添香低声吩咐着什么的场景。阳光勾勒出她优美的颈线,那份沉静专注的神态,那双摆弄草药时灵巧的手……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的、与他记忆中高度重合的独特气息!
难道……
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撞入慕珩脑海:眼前这个他名义上的王妃,这个来自南和灵国、身份存疑的女子,会与七年前北境深山那个救他的采药少女有关吗?
可南国与北境相隔何止千里,她一个深居简出的公主(他当时并不知道圣女身份),怎会出现在那里?是巧合吗?还是……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深沉了几分,原本只是带着探究和一丝莫名在意的观察,此刻却染上了更复杂的情绪。他看着蓝鸢弯腰时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看着她指尖拈起一片叶子轻轻嗅闻的动作,心头第一次产生了强烈想要确认什么的冲动。
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蛰伏的猎豹,但内心深处,某些固化的认知,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记忆溯光,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这片潇湘苑,和苑中的那个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然不同。
第六节· 语藏机锋
慕珩再一次“偶然”经过潇湘苑外的小径时,蓝鸢正提着白玉壶,为那几株新移栽的、叶片呈银蓝色的“花草”浇水。她早就察觉到了这位王爷近日常在附近徘徊。
起初她只当是监视,心中警惕。但次数多了,见他并无进一步动作,只是远远看着,那目光虽依旧深沉,却似乎少了最初的冰冷与审视,反倒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探究?
今日,她决定不再被动。她直起身,将水壶递给旁边的添香,转身面向慕珩所在的方向,隔着一段距离,微微福了一礼,声音清越,打破了空气中的静谧:
“王爷日理万机,何以屡次驻足于此?可是妾身这院中粗陋花草,碍了王爷的眼?”
慕珩脚步一顿,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他转身,正对上她抬起的眼眸。那双眸子清澈如秋水,此刻却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一个寻常问题。
她主动跟他说话了。
这个认知让慕珩心底莫名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悦。但旋即,更大的疑虑涌上心头。据他所知,南国的南宁公主蓝灵双,性情娇蛮,尤善骑射,在南国是出了名的骁勇,甚至曾随军历练过。可眼前这位“公主”,除了大婚次日那片刻的骄纵姿态,平日里沉静得近乎淡漠,如今更是终日与泥土花草为伴,这反差未免太大。
他踱步上前,在离她数步之遥处停下,目光扫过那片长势良好的“花圃”,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明显的试探:
“本王只是有些意外。听闻公主在南国时,弓马娴熟,巾帼不让须眉。如今看来,公主似乎对这等莳花弄草的雅事,也颇有兴致?”
蓝鸢心中凛然,知他是在怀疑。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唇边甚至漾开一抹极浅的、符合“蓝灵双”人设的、带着些许傲然的微笑:
“王爷说笑了。策马安邦是家国责任,拈花怡情是个人雅趣,二者有何冲突?莫非在王爷眼中,我南国女子便只能挽弓射箭,不能品味这草木生息之妙?”她语气温和,言辞却如柔软的针,“就如同王爷,既能执掌千军万马,想必也不会拒绝书房中那一缕墨香吧?”
慕珩被她这番不卑不亢、又暗含机锋的话噎了一下。他看着她明明说着带刺的话,脸上却挂着无可挑剔的浅笑,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心中那点因被“回怼”而产生的不悦,奇异地被一种更强烈的、发现猎物般的新奇感所取代。
他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像是压抑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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