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双半阖的眼眸倏然睁开。
那一瞬间,仿佛沉睡的猛虎骤然惊醒,又似古井深处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那双眼中没有丝毫老年人常见的浑浊与倦怠,只有鹰隼般锐利的光芒,死死钉在沈娇娇脸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冰冷、探究,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穿透力。
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片刻的沉默,短暂得在沙漏中不过区区几粒沙,却漫长得好似在油锅里煎熬了一整个世纪。
终于,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打破了。
太后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听不出丝毫喜怒,唯有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威严与冷漠:“既然皇帝龙体确实不适,那就……回去好生歇着吧。”
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玉盘上,清脆,却带着寒意。那刻意放缓的语速,更像是一种凌迟,在反复掂量、审视着她话语中的真伪。
“凌侍卫。”太后的目光倏地转向殿门方向。
守在殿门口的凌墨,闻声立刻躬身,抱拳行礼:“臣在!”
“好好护送陛下回宫。”太后的目光在凌墨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审视,但很快便消散无踪,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亦不容违逆的命令意味。那“好好”二字,似乎被赋予了额外的重量。
“臣,遵旨!”凌墨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沈娇娇直到此刻,才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在心中暗暗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长气。
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在凌墨无声的护卫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迈动着发软如同棉絮的双腿,快步离开了慈宁宫那令人窒息的重压范围。
汉白玉的宫道漫长而空旷,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直到走出了老远,拐过了几道宫墙,确认身后并无任何跟踪的眼线时,沈娇娇才敢真正松懈下来。
她猛地靠向一旁冰冷的宫墙,那坚硬的触感透过繁复的龙袍传来,让她虚浮的脚步有了些许依托。
她长长地、彻底地、毫无形象地松了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只觉得双腿酸软得几乎无法站立,后背早已被涔涔冷汗彻底浸透,此刻被穿堂风一吹,凉意瞬间刺入骨髓,激起一阵寒颤。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后怕,如同潮水般交替涌来,让她心绪难平。
回到守卫森严、气氛截然不同的养心殿,沈娇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挥退了所有侍立的宫人,声音还带着一丝未曾完全平复的微哑:“都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宫人们训练有素地躬身退去,厚重的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当殿内终于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时,那强撑了许久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龙案前,颤抖着手,从贴身的袖袋中取出那个被她捂得几乎带了体温的油布包。
因为极度的激动、尚未散尽的恐惧以及方才强行压抑的紧张,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十指冰凉,几乎要拿不稳那轻飘飘、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物件。
就在这时——一只无形,却仿佛带着实质温度的手,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意味,覆上了她那双颤抖不休、冰凉的手背。
那触感,略显冰凉,并非活人的温热,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稳定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沈娇娇猛地一愣,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疾速扫过空荡荡的大殿。
蟠龙柱静默矗立,帷幔低垂,烛火跳跃,除了她,再无第二个人影。
是幻觉吗?
是精神过度紧张后的错觉吗?
不……那触感如此清晰、如此真实,那冰凉之下,似乎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属于萧烬的灵魂气息……
是他!
一定是他!
他在用这种唯有她才能感知到的、独特而玄妙的方式,试图安抚她紧绷到极点的神经,驱散她心中残留的惊惧。
【冷静些,娇娇。】萧烬的意识随之传来,【东西既已到手,不必急于一时。先仔细检查这油布包外层,确认吕氏没有在上面涂抹什么追踪或触发式的毒物机关,再打开不迟。】他的思维清晰而缜密,即便在如此状态下,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理智。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看看,我看看……”
她依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就着龙案上明亮的烛火,反复检查油布包的每一处折叠和捆扎的缝隙,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颜色、可疑的粉末附着物,或是细微的、不自然的线头。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确认吕太后并未在这最后的载体上再设下什么恶毒的陷阱。
她先拿起那丝绸小包,入手温润,打开一看,是半块雕刻着精美凤凰于飞图案、质地细腻温润如羊脂的白玉佩。凤凰的姿态优雅而充满力量,展翅欲飞,虽只有半块,但那精湛的雕工和不凡的质地,已显其非凡。她小心放下玉佩,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封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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