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别院的短暂宁静，如同投入激流中的一颗小石子，虽激起片刻涟漪，却无法改变奔涌向前的态势。回到京城，扑面而来的依然是紧绷的气氛和纷繁的线索。

楚晏并未因半日闲暇而松懈，反而因精神得到休整，行动更加雷厉风行。他根据莫云铮提供的零散情报，结合“暗刃”自己的侦查，锁定了几个“幽泉”在京城最可能的秘密联络点或物资中转站。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伺机而动，以求最大战果。

我则继续将重心放在宫内。借着太后凤体欠安、需晚辈常伴左右的名头，我出入宫廷越发频繁。一方面是真切关怀太后，另一方面，则是暗中观察丽妃宫的动静，以及寻找那“墨色秋海棠”或类似奇异花卉的踪迹。

太后对我的孝心颇为受用，偶尔精神好些，还会与我聊些旧事。一次，她指着窗前一盆开得正盛的黄色秋菊，感慨道：“这菊花的颜色，倒让哀家想起年轻时，先帝赏过一盆墨色的珍品，那颜色啊，黑中透紫，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古潭，说是南边极罕见的变种。可惜，那花儿性子娇，没养多久就败了。”

墨色珍品！我心头一跳，状似随意地问：“哦？还有墨色的菊花？那可真是稀奇。不知后来那花……”

太后摇摇头：“记不清了。许是败了就扔了，许是赏给哪个会养花的宫人了。到底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她似乎有些倦了，摆了摆手。

线索再次指向几十年前，且与南边有关。我暗自记下，退了出来。

在宫中行走，我也更加留意那个浇灌“墨玉狮子头”的老太监。泷飞那边查到，此人姓余，在宫中花房伺候了快三十年，平日沉默寡言，老实本分，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不寻常。一个在花房干了三十年的老太监，怎么会对一盆新贡的“稀罕”菊花养护得如此顺手？而且，他那略显僵硬的左腿……我让系统暗中扫描过他行走的姿态，分析结果提示，那更像是旧伤，且伤及筋骨，不太像普通劳损或衰老所致。

这日，我从慈宁宫出来，天色已近黄昏。秋日的宫廷，暮色来得早，各处宫灯渐次亮起。我故意绕了一段路，从较为偏僻的御花园西侧穿行，想再看看那几盆“墨玉狮子头”以及附近有无异常。

西侧花园比东边冷清许多，宫人也少。我正走着，忽然听到前方假山石后，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夹杂着模糊的哀求。

“……嬷嬷，求求您……真的不能再拿了……八皇子他还小，受不住啊……”

是女子的声音，年轻，带着恐惧和绝望。

我脚步一顿，立刻闪身躲到一丛茂密的忍冬藤后，屏息凝神。泷飞安排暗中保护我的两名“暗刃”成员也迅速隐匿了身形。

“……闭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你老子娘在庄子上‘意外’出事，就乖乖照办！”一个略显苍老、带着狠厉的女声响起，“不过是些安神的香料，掺在皇子日常的熏香里，对他身子有好处！再敢多嘴，仔细你的皮！”

八皇子？香料？安神？

我心中一凛，悄悄拨开藤蔓缝隙望去。只见假山阴影处，一个穿着二等宫女服饰的年轻宫女，正跪在一个面容刻薄、衣着体面的老嬷嬷面前，瑟瑟发抖。那老嬷嬷，我认得，是丽妃宫中的掌事嬷嬷之一，姓胡，据说很得丽妃信任。

胡嬷嬷将一个用普通青布包着的小包，塞进那宫女手中，又厉声警告了几句，才左右张望着，快步离开。

那宫女握着那小包，如同握着一块烙铁，瘫坐在地上，眼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爬起来，将小包死死攥在怀里，踉踉跄跄地朝着与丽妃宫相反的方向跑去——那似乎是通往低等宫女聚居的“下人房”方向。

我心中念头飞转。丽妃宫中的人，私下威胁宫女，将不明“香料”掺入八皇子的日常熏香里？这与之前八皇子莫名病倒、症状蹊跷对上了！难道八皇子的病，真的是丽妃宫中有人做手脚？可丽妃是八皇子的生母，虎毒尚且不食子……除非，丽妃本人并不知情，是她手下的人被收买或胁迫？还是说，丽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甚至被人控制？

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拿到那包“香料”！

我立刻给隐匿在暗处的“暗刃”成员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一人继续跟着那胡嬷嬷，另一人则去跟踪那个拿了“香料”的宫女，伺机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那包东西“调换”出来。

安排妥当，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看来，宫中的水，比想象的还要浑，还要深。丽妃宫中，恐怕已经成了某些人投放毒物、实施阴谋的一个关键节点！

回到镇国公府，已是掌灯时分。我刚换下宫装，泷飞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

“郡主，东西拿到了。”他低声禀报，将一个用油纸重新包好的小包放在桌上，旁边还放着那个被调换出来的、一模一样的青布包。“跟踪胡嬷嬷的兄弟回报，她直接回了丽妃宫中，未与其他人接触。那个宫女回到住处后，将青布包藏在了床铺底下，我们的人趁她出去打水时调换的，她暂时应该不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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