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之后,整座城看似安静,却像被一张巨大的蛛网罩住,蛛丝无声,却紧紧勒着每一口呼吸。百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内,本以为可以暂且歇息,然而刚一阖眼,耳边便响起了低低的吟声。那声音不像昨夜的喧嚣冲撞,而是幽幽的,轻柔得像母亲的摇篮曲。它一声一声在心底徘徊,叫人分不清是幻听,还是错命真的在枕边低语。
“错了也活……活了也改……”
最初只有寥寥几人听见,他们在梦里颤抖着重复出来。很快,整个城池的梦境都被这调子浸透。即便是清醒的人,也能听到邻居屋里传出的呢喃,那声音忽高忽低,像是百姓的心被人拨动,化作一曲阴冷的合奏。
街角,一位年迈的石匠本想补墙。他抬起锤子,却在石面上看见一条天然的裂痕,那裂痕斜着横过,正好像一个未写完的“人”字。他愣了愣,竟鬼使神差地顺着那裂痕敲下去,把裂口扩得更大。石块碎落,他嘴里却轻声说:“错得好,错得活。”锤声一下一下敲在残破的墙上,渐渐成了节拍,吸引了邻居的目光。很快,便有更多人开始模仿,敲石、刻木、划纸,把“错”留在生活的每一处。
错命没有再用暴烈的方式撕裂,它学会了徘徊,用低吟去诱、去染,让人主动把自己改写。碑光虽未熄,但微弱得像隔着厚布的星,残痕也退缩回黑眼,却并未死去,它在暗中盯视,像一只随时准备再扑的兽。
萧砚整夜未眠,他坐在灰刀旁,手掌紧紧压着刀背。灰刀上的裂痕在晨光中一寸寸加深,仿佛它也在承受“错命”的吟声。他闭上眼,耳边满是百姓的低语,低语渐渐汇成海潮,几乎要把他淹没。他心中一阵寒意:这是比昨夜更可怕的局面。错命不再强攻,而是潜进每个人的血肉里,让人自觉成它的笔。
江枝仍未醒来。她裹在乱线织成的墨茧中,呼吸细若游丝。那墨茧随着错命的低吟轻轻起伏,像是在同频共振。偶尔,她的唇角会勾起一丝笑,笑得恍若她正在与错命梦里密谈。萧砚望着她,眼神冷冽,却带着一抹隐忍。他很清楚,一旦她彻底醒来,必然会站在错命那一边。
午后,城中开始出现新的裂痕。不是墙壁,不是碑,而是人心。有人坚定守碑,依旧在门口摆“□”压名,默念三拍;有人开始聚集在街头,公开高喊“错命才是真”;还有人摇摆不定,今日跪碑,明日呼错。三派互不相容,冲突再起。昨日幸存的百姓,今日却因一句信念而撕咬对方。鲜血洒在街道上,呼声与惨叫混杂,仿佛城池成了一本被撕裂的书,每一页都写着不同的结局。
残痕终于忍不住,它在黑眼里翻腾,吐出长长的火舌,舔舐着城墙的缺口。碑心也被惊动,亮出一道白光横贯天穹。白与黑没有正面冲撞,却都在试探彼此。它们很清楚,现在若彻底开战,错命只会趁机吞噬全部。于是它们都忍住,徘徊在城外,像是两股庞大的影子,静静看着人间的自相残杀。
夜幕将临,错命的吟声愈发清晰,它在每个人耳边低徊,像是呼唤,又像是命令:“停……听……错……”三个音节不断交替,模糊不清,却深入骨髓。百姓的分裂被推到极致,城池陷入疯狂。
萧砚终于站起身,灰刀横空,冷声喝道:“够了!”他的声音如雷霆震响,硬生生压住了整城的低吟片刻。百姓愣住,纷纷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冷厉,像要以一己之力镇压天下的错乱。可错命随即在他心底响起一声低笑,那笑声轻柔,却让他浑身寒意直透骨髓。
“界,不是你一个人能撑的。”
萧砚手中的刀身骤然发烫,裂痕继续扩散。他咬牙死撑,额头冷汗如雨。碑心与残痕同时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似乎在警告:若他倒下,联盟即崩,错命将彻底爆发。
而此刻,江枝的墨茧忽然裂开,一道嘶哑却清晰的声音从她喉间溢出:“萧砚,你若执意为界,那我,便为错。”
她睁开双眼,血红的瞳仁里闪烁着错命的影子。
大战未起,却已在心与心之间,重新燃烧。
风在城池的裂缝里来回穿梭,带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声息。第一种,是“停”——短促而坚硬,像铁锤敲在石板上;第二种,是“听”——悠长而空灵,像有人在水底低低吟唱;第三种,则是“错”——歪斜、模糊,却无处不在,像孩子乱画的字,却偏偏能钻进骨缝。三股声音在同一时间充斥整座城,互相挤压、互相蚕食,谁也无法彻底压下谁。
起初,百姓只是耳边嗡嗡作响,以为是余波未散。可很快,他们发现,不同的人听见的主声并不一样。有人在梦里反复听到“停”,醒来便坚信碑心是唯一的救赎,守着“□”,三拍不移;有人却听到“听”,他们跪伏在地,声声呼唤,要把自己交给残痕,愿意被黑焰吞噬,只求换来一瞬的宁静;还有更多的人,被“错”的呢喃缠绕,他们或笑或哭,或在墙上刻字,或在肌肤上划痕,仿佛只要把自己也写坏,就能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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