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阙的夜,像被无数裂痕缝合过的天空,压得比以往任何一夜都更沉。第三笔的光影仍悬在半空,既未落下,也未消散,仿佛一只盯着全城的眼睛,让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可就在这静止的表象之下,另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息,正从地底缓缓渗透出来。
那是一股没有形态的声音。起初微弱,像有人在风里呢喃,模糊不清;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低语渐渐有了轮廓,像是比“停”更冷,比“听”更深,比“错”更乱,比“灰”更死的东西。它不需要笔画去刻画,只用一股压入灵魂的威压,就让所有听到的人心底生出一个字的影子。
——第四字。
没人能真正说出它的模样,可每个人都在心中同时“看到”了它。有人在幻觉中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半截撕开;有人梦见墙壁上生出一条无声的缝隙,缝隙里写着缺失的残句;有人甚至看见自家祖坟上浮现出陌生的字痕,明明没有写全,却像要活过来。
百姓们惊恐地捂住耳朵,却怎么也堵不住那低语。它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嵌入血肉的命令。火派的人火把骤然熄灭,白派的人血痕化成无意义的线条,伪字派的人眼睛里流出黑色泪液。三派几乎同时停下动作,仿佛都被这无形的低语压制,只有全身发抖,像在等待未知的裁决。
城池的空气骤然凝固。第三笔的光芒依旧悬停,而那第四字的气息却仿佛从它的影子里生出——不是继承,而是撕裂。它像一条看不见的脉络,从碑心延伸到魂狱,从残痕延展到百姓的心中。
萧砚猛然握紧灰刀,眼神瞬间冷得如同结霜。他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气息并非单纯的压制,而是侵入。他的心口隐隐作痛,像是体内的血液都在被这个未名的字分割。他低声咬牙:“它……不是笔。”
江枝也愣住了。乱线在她掌心乱舞,却像被无形的风割裂成碎片,无法再凝聚成形。她眼中的癫狂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代替,她喃喃自语:“它连乱也不要……它要的是全……”
碑心深处轰鸣,残痕随之震荡,祖阙的地面大面积龟裂。整个城池像被扔进一个看不见的深渊,四方力量不再是敌对或合力,而是一起被那股“第四字”的阴影拖拽下去。碑光颤抖,狱火翻涌,错命低吟,灰影浮现……所有曾经的撕裂,在这一瞬间全都被按下去,只余那股来自深渊的单一压迫。
百姓们纷纷倒地,有人哭喊,有人大笑,有人昏厥。可无论哪一种反应,他们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都惊人一致——模糊的、未完成的,却像一场全城的合唱:
“灰……错……停……听……全……”
那“全”字,带着不完整的扭曲,仿佛下一瞬就会从他们口中真正成形。
夜空中的第三笔忽然骤亮,笔锋颤抖,仿佛被迫回应。而那“第四字”的低语在黑暗里汇聚成一声空洞的轰鸣,压得整个祖阙城颤抖欲裂。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危机,不是悬而未落的笔,而是——第四字已至。
第四字不是落在天上的,它落在人心里。像一枚看不见的缝针,从软肉最深处穿过去,又从骨缝里穿回来,来回几遍,线头未打结,人已经开始发冷。城里先是小处变——灶台上那口铁锅忽然“咚”的一声陷下一指,锅沿浮起一道细白的痕;小儿学步,脚尖在门槛上轻轻一顿,门槛下竟生出一条极细的裂缝,像有人用刀尖刻过;写账的掌柜提笔欲落,笔锋在纸上停住半息,墨竟不肯下,纸纤维细微发涨,像在拒绝被写。街坊们抬头,第三笔仍悬,尚未压落;低头时,第四字的影已经在每个人唇齿间、眼角里、指肚纹路中缓缓成形——它不是形,是“全”的欲望,像海水要把岸吞没,又像一口井要把人吞没。
先疯的是“伪字派”。他们本已被自己造的符号缠住,此刻却齐齐停笔,仿佛被更大的笔压住手腕。一个领头的青年手背上的黑符开始松动,像退皮,他狂喜,以为自己得赦,猛地一撕,血皮连同符一起扯下来,露出的皮肉却不是空白,而浮着一层浅灰浅白的细线,细线像极了碑纹、狱纹、错痕与灰息交叠后留下的“底版”。他愣住半息,忽然大笑:“看到了么?这才是第四字——它把一切都要做‘全’!”笑到一半,他的喉咙忽然卡住,像被什么从里头拽了一下,整个人跪倒,面朝地,唇齿之间挤出哑音:“……全……”周围的人被这一个“全”震得耳后发麻,竟也不自觉跟着低声复诵,复诵到第三声,个个吐白涎,像被迫吞了火,又像被迫吐了海。
“学派”的火把在第四字的低语里更难点燃。火舌刚抬起就被一种湿冷的“全”意压低,像被罩了玻璃罩。领唱者竭力维持节拍,歌声却在第三句处同声断裂——不是忘词,而是嗓子里同时长出同一个“哑”。他终于把火把倒插在地,捏碎指尖,血点在火上,火才续了半指。他抬头看天,眼里第一次显出真正的恐惧:如果这个字要“全”,那他们学的每一笔,是不是都得交回去由它重抄?他忽然不敢唱了——唱,也是“添”;不唱,便被“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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