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的裂痕还未愈合,第三笔断影悬在天穹,像一根锋刃插在整个祖阙的心脏里。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余波将渐渐散去之时,那道断痕的深处,忽然传出低沉而古怪的震动声。声不大,却直入骨髓,仿佛在血脉与魂魄里同时轰鸣。
百姓们纷纷抬头,脸色惨白,有人立刻捂住耳朵,却仍止不住血从耳孔中缓缓渗出;有人嘴唇颤抖,低声复诵那声响,仿佛要被它拉入某个不可言喻的漩涡。更有年幼的孩子,当场昏厥,却在梦中开始呢喃出与那声调相似的低吟。
江枝猛地站起,身上未干的血痕在风里裂开,她的眼神像是被那股震动点燃,直直盯住天空。她喃喃:“它……开始鸣了。”乱线在她指尖微微颤动,似乎感受到某种同源的呼应,线端在空气里乱舞,却无法捕捉到那影轮的真正形状。
萧砚手握断刀,神情阴沉。他闭眼片刻,耳边血声轰轰,与那低鸣几乎融为一体。他心中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直觉——那并非单纯的第三笔余波,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深层的存在,被撕裂的裂口硬生生唤醒。他缓缓睁眼,声音冷如冰:“这不是字,它是轮。”
“影轮……”碑心幸存的老者低声嘶哑,双手颤抖着在地上勾勒残符。可残符一出,立刻被震得粉碎,灰烬反卷入他的眼睛。他惨叫一声,双目尽毁,却仍嘶吼:“碑镇不住了!影轮是碑之前的东西——它要以声鸣,以影裂!”
残痕的兵士们乱作一团,他们的影子不再听命,而是一个个从地上站起,模仿主人嘶吼,模仿百姓的哭喊,模仿碑音的碎片,再次在废墟上狂舞。错命的咒声与灰派的笑声也被影轮裹挟,彼此交织,不再分明,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拧成一个漩涡,推向不可逆的深渊。
城心的废墟上,血泊被震动激起波纹,倒映出天空中那正在旋转的模糊圆影。它不是字,不是声,而像是某个符号未成之前的雏形。模糊,却恐怖。百姓看着那倒影,一个个面孔渐渐扭曲,像是要被那圆影重写成新的符号。
江枝的笑声忽然在废墟中响起,她的眼泪顺着血迹滑落,却笑得疯狂:“它终于来了!碑、狱、错、灰,你们怕了吗?它不是落笔,不是吟声,它是第一声之前的声,是第一笔之前的影!你们所有的镇与稳,在它面前不过是纸糊!”
萧砚却骤然开口,打断她的狂笑:“江枝!”他的声音在影轮震动里依旧冷冽,“别忘了,这城还活着的人,都在它之下。若你再乱,它不等落下,祖阙便要先毁。”
江枝怔了怔,眼神闪过一丝挣扎,可下一瞬又被疯狂与绝望吞没。她张开双臂,仿佛要迎向那影轮的鸣声。
而在夜空深处,那影轮忽然微微停顿,随即发出一声清晰的“轰鸣”。声音震碎了夜空的静寂,像无数碎石同时砸落在心头。百姓们齐齐跪地,口中不由自主吐出两个字——“初鸣”。
祖阙城,在这一刻彻底陷入影轮的支配。
影轮的第一声像把看不见的梭子,穿过祖阙每一条徊脉与门名,凡是能振动的都跟着颤:瓦背轻弹,凳脚轻响,门“□”旁那尺净木像有人指节敲了三下;连碑心残灯里的麻膏,都在灯芯处冒了一个极小的白点,又马上被灰吞没。百姓先是以为自己在耳鸣,很快发现不是耳,而是骨——颧骨、锁骨、尾椎骨,像被无形的线串在一起,齐齐被“初鸣”牵了一把。有人当场呕吐,吐出的不是食物,是黑白相间的细丝;有人抬手想捂耳,却发现手掌贴在耳根的一刻,那声反而更近,仿佛掌纹被影轮按进了壳里;还有人跪下叩地,额头落在徊脉的交点上,叩到第三下时忽然笑了一声,笑里带哭,像被别人替自己做了选择。
碑心最先失守的不是碑体,而是人。幸存的长老站在碎碑阴影下,嘴里默背祖式,背到一半,喉结猛然被“初鸣”顶起,话断在“守名”的“守”上,后一字再也出不来。弟子们眼见师尊青筋暴突,争相以碑灰在其背脊书斜撇,撇到尾时,影轮在他们脑后轻轻一旋,笔尾自成一钩,众人一齐失手,灰线倒卷,像被一股看不见的手扯回碑根。那一瞬,他们懂了:影轮不落字,却借你手替它补笔。于是碑心急转直下,从“镇压”改为“留白”。他们把所有本要填满的“守名点”撤去一半,把门名旁的空格扩大到两指宽,又在祖阙中轴每七步放一片不刻字的素板——不写,不刻,不命,只把空摆在那儿,让“鸣”在空里散一散。空一出,城里第一批被“初鸣”顶得发狂的人竟真缓了一口,像胸前被人轻轻推开了一指。
狱下的残痕本以为火能克声,首领死后余众仍照旧开暖孔、铺暖带。影轮初鸣落到他们手上,火不灭,先回音——火焰里冒出一个个无形的小圈,火不是直上,而是围着圈转。转一圈,徊脉就顺着热边拐了个弯,丝丝作响,像锅沿被筷子轻点。残痕众人一狠,把火往下压,压到只够烘脚背。热不过踝,声不入骨,几处本要炸开的徊脉因此“嘭”的一声瘪了半成,像热气球泄了一缝。有人大骂怯懦,有人跪地叩谢祖火,火上的圈仍绕,绕得人心神稍定,残痕于是定了计:以“绕”制“鸣”。他们在每个暖孔外又画一圈灰白的小环,不叫百姓站在环心,只教人从环外绕半步走过,绕的同时,热沿正好贴着脚心,笑也不必强拗,身子自己就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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