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和萧砚立在碑心中央,四方静默如坟。碑狱错灰的主阵全部崩塌,但每一派的核心符印都残留着微光,那是他们的意志未灭。
萧砚缓缓抬头,看着天色由灰转白,神情冷峻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
“这一笔,还未完。”
江枝转眸,目光落向北方——灰雾之外,远山之间,正有新的光点闪烁。那光点像是在召唤,又像在试探。
她淡声道:“那就是下一章。”
风起。碑屑重组成无数细小的光符,围绕两人旋转,像是天地自己在预备新的卷页。
天书尚未封笔。
他们,也尚未停笔。
天光再一次被卷回云层之中。那道刚刚裂开的光缝仿佛只是给天地留了一口气,下一瞬,又被一股更深沉的灰影吞没。
城中的人,刚刚从梦影里醒来的百姓,还未来得及哭泣,就看见天色再次坍塌。那不是风,也不是云,而是无数“反字”的灰迹——它们从天顶坠落,像倒写的雨。
每一滴灰雨,都带着形似语言的脉动。有人抬头,眼瞳被那一滴反字照亮,下一秒,他的身体便失去了重心,像被抽空的纸页,轻轻坠入地面,却没有再发出声音。
“梦……又回来了?”
“不是梦。”有人低声回答,“是书页……在反卷。”
江枝的指尖微颤,她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律动再次穿透骨骼。那是梦的“第二心跳”。
而这一次,它的节奏,不再由人心掌控。
——
碑狱错灰四方在战后的废墟上重新集结。
碑派弟子身上的碑纹裂开成丝丝光脉,他们已经不再是人形,而更像是由“意志碎片”组成的碑魂。狱律派的主阵中,刑印早已失焦,只剩一圈火痕在半空漂浮。错命者群集在南墙之下,血咒连成一片,像是活生生的经卷;灰派的老者此刻已失踪,只留下一炉未熄的香。
风吹过香灰,灰气化作无数小字,轻轻绕着江枝旋转。
她闭上眼,听见那些字在低声说话。
——“笔未停,书未收。”
——“梦仍在写。”
萧砚立在她身后,黑衣被灰光吞没半寸,他的目光落在北方的天际。那里有一条新裂缝,宛若眼的余痕。
“那就是新的‘井’。”他说。
江枝睁开眼,眸底闪着光:“梦井不是被封了吗?”
“是被改写了。”萧砚语气冷静,却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愤意,“梦不死,只换字。”
碑派首座缓缓走上前,声音低沉如碑心轰鸣:“碑文已开始脱序。若再放任,整座书界将被反写。”
“反写?”错命者冷笑一声,“那岂不是正好?我们被你们的律压了千年,也该轮到梦写碑、错裁律的日子了。”
“闭嘴!”狱律主使厉声喝道,双目中燃起蓝光。那光中闪烁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江枝忽然开口:“不必争了。碑、狱、错、灰都已失衡——梦只是趁虚而入。”
她抬手,将那条灰白丝线重新缠在掌心。丝线仍带着余温,却不再是之前的梦灰,而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温度。
萧砚注视着她,冷声问:“你想做什么?”
“写。”江枝答,“写出梦要写的东西,先它一步。”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四方所有人都同时安静。碑派首座的眉头深锁,狱律主使低声咬字:“你要以人身为笔?”
江枝轻轻点头。
灰派的残香在风中一闪,那些游散的灰字似乎被她的意志唤醒,纷纷聚向她。它们在她身周回旋,重组,化为光笔的雏形。
笔成的那一刻,天地骤然发出低鸣。
碑脉复震,狱律乱响,错命咒阵自行裂开,而那灰香……竟在空中自燃。
“她动了天线!”有人惊呼。
但江枝没有停。她抬笔,在空中轻轻一划——
那一笔,连天与地都被拖入笔锋之下。
墨色的光在天幕铺开,一瞬间,整个书界被笼罩在一张巨大的“反页”中。
笔锋划过,所有的碑字、律印、咒符都开始逆转。梦的脉络被牵扯,像是被迫脱皮。无数梦中的残形——那些早已死去的魂影——被拉出,化成光的碎片,重新坠入人间。
风声里,是百姓的哭与笑交织。有人在笑着哭,有人在哭着笑。
碑派弟子跪倒在地,浑身碑纹崩裂;狱律主使双目喷血,连魂火都在逆燃;错命者全身血咒翻涌,像千万根活蛇缠绕自己;而灰派的残魂在香气中一点点消散。
只有江枝还立在笔心。
她的眼神像极了那一页未封的梦。
萧砚踏前一步,伸手去抓她,却被一股力量反推开。
江枝的声音从光中传来:“别动——我若停,这一页就真的成梦。”
萧砚的心骤然一紧,他想说什么,却听见远处的碑心再度轰鸣。那声音,不像石裂,而更像……心跳。
“她在写——自己的命。”碑派首座颤声说。
江枝抬笔的手开始颤抖。她的血一滴滴落入光页之上,每一滴血都化为一个“字”。那些字先是亮,然后逐渐暗,最后化作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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