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序的试探并没有以任何宣告的形式降临。

它更像一场静默的降雨，在没有人抬头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心界。没有雷声，没有边界变化，甚至连心纹的颜色都没有立刻发生改变，但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在不同程度上感受到了某种“被衡量”的存在。

江枝是在第三天清晨意识到这件事的。

她站在心坛外的回廊上，看着一名年轻的和心者尝试为两位情绪冲突的心民建立共感通道。那原本是他最熟练的事，可这一次，他的心光刚刚展开，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回体内，像是被世界本身否定了扩散的必要性。

那名和心者怔住了，脸色有些发白，却并没有痛感。

“我……做错了什么吗？”他低声问。

江枝没有立刻回答。她能感觉到，那不是失败，而是一次“序判断”。影序正在评估：这次共感，是否对整体稳定有贡献。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萧砚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旁，识线如常，却比平时更锋利一些。“开始了。”他说。

“比我预想的早。”江枝轻声回应。

影序并没有直接介入群体，而是选择了个体。每一次试探，都是一次小范围、低风险的判断，既不会引发恐慌，也足以积累足够的数据。

很快，类似的情况在心界各处出现。

争心群中，一名擅长突破旧序的心者在试图推动一项激进提议时，发现自己的影响力被明显削弱。他的心意依旧锋利，却在扩散到一定范围后自动衰减，仿佛世界在提醒：风险过高，暂不采纳。

隐心群的处境则更加微妙。一些原本就游离在群体边缘的隐心者，开始被“默认为可忽略项”。他们并未消失，但在心界心网中的存在感持续下降，像被慢慢调低音量的背景声。

“这就是序试。”初的声音在江枝意识中响起，比以往更低，“影序正在为每一种心意打分。”

“标准是什么？”江枝问。

“稳定、可预测、低波动。”初答得很快，“影序并不理解‘必要的冒险’。”

江枝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已经能预见，如果任由这种试探继续下去，心界将逐渐被修剪成一个更安全、却也更单一的结构。

而她，被标记为“跨序变量”，必然会成为影序下一轮重点观测的对象。

果然，当天夜里，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影序的“注视”。

那并非目光，而是一种来自意识深处的对齐请求。她的心意在静默中被拉向某个固定频段，像是被要求证明：你是否仍然稳定？

江枝坐在心室中，没有抗拒。她任由那股力量扫过自己的意识层级，心意、影意、记忆与选择，一层层被快速读取。

萧砚守在门外，识锋始终未散。他能感觉到江枝的节律正在被拉直、被压缩，这对她而言并不危险，却极其消耗。

“影序在尝试简化你。”他低声对初说。

初的光影紧绷：“它在测试她是否可以被归类。”

房间内，江枝缓缓睁开眼。她没有被压制，也没有被剔除，但她清楚地感觉到，影序在她身上得出了一个暂时的结论——

高影响，高风险。

这不是善意的评价。

第二天清晨，影序的第一次“正式序试”终于显形。

心坛上空，出现了一道极细的暗纹，不是裂痕，而是一条指向性的序线。那序线没有落在江枝身上，而是落在了一名隐心者身上——那是一名长期维持心界内部平衡，却几乎从不发声的人。

“它选择了最弱的。”萧砚的声音冷了下来。

江枝已经明白了影序的逻辑。它并不是针对谁，而是在用最小代价验证一件事：当一个低稳定度、低可读性的心被进一步削弱时，世界是否会崩塌。

那名隐心者并没有立刻出现异样。他只是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进入心界的共感网络，仿佛被彻底隔离在外。

这一次，江枝没有等待。

她走向心坛，站在那条暗纹下，抬头直视序线的源头。她没有释放强烈的心光，也没有对抗影序的判断，只是将自己的心意展开到那名隐心者身旁，与他并列。

这一举动，让整个心界的底层结构轻轻一震。

“你在干什么？”萧砚低声问，已经准备介入。

“参与试验。”江枝回答得很平静，“如果影序要验证一个心是否可以被削弱而不影响世界，那就必须把我也算进去。”

初的光影骤然一亮：“江枝，这会直接提高你的风险等级。”

“我知道。”她没有回头，“但这是唯一能让影序看见真实影响的方式。”

暗纹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像是在重新计算。影序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反应——一个高权重变量，主动与低权重变量绑定。

世界的回馈并没有立刻出现。

但江枝能清楚地感觉到，影序的演算路径，被迫改变了。

序试，第一次偏离了预设结果。

而这，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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