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晨光,灼热而明亮地炙烤着新乡村东头那片逐渐脱胎换骨的土地。空气中混杂着新鲜水泥粉尘的生涩、柴油燃烧后的微呛,以及一种名为“改变”的金属与石料的气息。
今天,是那条承载着全村希望、通往外界的大路正式铺设混凝土的日子。
村支书顾长海站在已经平整夯实、洒水湿润的路基旁,手里拎着一柄崭新的铁锹,对着围拢过来的汉子们吆喝,声音里带着惯有的豪迈:“弟兄们!今天给咱村铺上这条‘金腰带’!水泥沙子都备齐了!按老规矩,三人一组,轮番上阵,把这‘水泥糊糊’给我搅匀实了……!”
“长海叔!”顾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清晰地切入喧哗。他快步走近,额发被汗水沾湿贴在额角,眼神里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他指着旁边堆积如小山的水泥袋和砂石料,“叔,这条路,是咱村的命脉,更是未来凉亭、运动场建材进出的唯一通道。它得结实,得扛得住大车常年碾压!全靠人力搅拌这么大摊子,”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那些跃跃欲试的乡亲,“配比飘忽,水量不稳,拌出来的混凝土就像‘生了软骨病’,日后太阳一晒,雨水一浸,铁定开裂、起砂、鼓包,变成一条‘坑坑洼洼的苦瓜皮’!到时候,咱村就这么一条主路,三天两头修修补补,费时费力费钱,还堵心!”
顾长海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他看着眼前的材料山,又看看顾安那张年轻却因担忧而绷紧的脸。他当过泥水小工,自然知道人工搅拌的弊端,只是“能用就行”的惯性思维占了上风。 “安仔,你说的…在理…”顾长海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可叫搅拌车?那得花多少?镇上能有空车?”
“叔,这钱是给路的‘筋骨’买保险!”顾安语气斩钉截铁,如同凿石,“一条好路,省的是往后十年八年的修路钱!您去镇上搅拌站问问,看能不能按成本价租车?就说咱们村自己出料,只算司机工时费,算支援乡村建设行不行?总比路没走两年就‘趴窝’强百倍!”他的话像重锤,砸在顾长海心头。
顾长海沉默了十几秒,目光掠过眼前这条寄托着全村希望的路基,又想起顾振华那沉甸甸的血汗钱信封,猛地一跺脚:“好!听你的!安仔,你看得远!我这就去镇上!”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插,跨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老二八,车轮卷起一道烟尘,向着镇上疾驰而去。
顾安长吁一口气,前世村里的豆腐渣公路总算没有再出现。
临近十点,熟悉的呼唤如约而至:“歇气——!芋头糖水暖暖胃——!” 老榕树荫下,陈阿婆再次支起铁皮巨桶。今日主角是粉糯香甜的芋头糖水!煮得近乎融化的槟榔芋块呈现出温柔的淡紫罗兰色,沉浮在晶莹剔透的糖水中,散发出朴实而诱人的甜香和芋头特有的温和粉糯气息。一碗温热的糖水下肚,粉糯绵密的口感温柔地包裹了被粉尘和噪音侵扰的喉咙,甜意丝丝缕缕沁入心脾,安抚着劳作的疲惫。
村民们端着粗瓷大碗围拢过来,一碗碗冒着丝丝热气的糖水被递到手中。那粉糯的香甜气息钻入鼻腔,瞬间抚平了被搅拌车轰鸣和铁锤敲击震得嗡嗡作响的脑袋。评价如同糖水本身的滋味一样,质朴、滚烫、带着满满的烟火气:
顾老石,率先牛饮一大口,被烫得龇牙咧嘴又舍不得吐: “嘶——哈!烫!… 嘿!值!”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旱烟熏黄的牙,粗粝的大手抹了把下巴,“阿婆!你这芋头熬得,绝了!粉得哟!”他咂摸着嘴,像是在回味什么珍馐,“舌头一抿,跟含着刚蒸透的栗子肉似的,‘沙’一下就化了!甜味都钻到芋头芯子里去了,香!顶实在!这一碗下肚,像给喉咙里糊墙的泥灰抹了一层蜜,舒坦!力气都跟着回来了!” 他尤其满意芋头的口感:“看这芋头块,边边角角都熬得有点‘融’了,挂住了糖水,可芯子里还粉粉糯糯的,一口咬下去,两种滋味都有!这才叫火候!”
沈知微的镜头猛地拉近,给顾峰一个大特写!他整张小脸几乎埋进了碗里,“呼噜呼噜”的吸溜声格外清晰。碗底瞬间空了,他意犹未尽地抬起头,嘴角、鼻尖甚至脸颊上都沾着亮晶晶的糖汁和一小块粉紫色的芋头屑。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对着镜头,准确说是对着正在添糖水的陈阿婆方向举起空碗,眼睛亮得像星星,大声喊:“阿婆!糯唧唧的!比还软!甜甜的,香香的!馋虫都喂饱啦!明天…明天还能煮这个吗?”他鼻尖上那块芋头屑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充满了孩子气的可爱。
十一点刚过,低沉的引擎轰鸣如同滚雷,由远及近。一辆巨大的白色搅拌车,如同披着阳光铠甲的钢铁巨兽,在村民惊奇的目光簇拥下,缓缓驶入村东工地。驾驶室里跳下皮肤黝黑、笑容爽朗的陈师傅。
“嚯!顾书记,阵仗够意思!”陈师傅摘下油污手套,拍拍车身,“料在哪?咱这‘大肚汉’可等着开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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