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的运动广场雏形已现。篮球场区域位于最深处,平整坚实的土地像一块巨大的、等待书写的棕色画布,静静蛰伏,只待最后的塑胶涂层赋予它弹跳的灵魂。它与相邻的乒乓球区之间,隔着一片狭长而柔软的草皮地带,如同一道天然的绿色缓冲带。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广场的核心安全工程,那片分隔区域的防爆玻璃屏障上。阳光穿透厚度达标的玻璃,在水泥基座上投下锐利的光斑。支撑玻璃的钢制立柱,黝黑厚重,像沉默的哨兵,表面覆盖着均匀的防腐蚀涂层,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李师傅用指关节用力敲了敲立柱,发出沉闷厚实的“咚咚”声,满意地点头:“好料子!这厚度,这涂层,台风来了都刮不走!”
玻璃屏障的外侧,是一圈刚翻新过的泥土花圃。几株小棵的杉树苗怯生生地立在那里,细嫩的枝条在微风中轻颤,它们是未来的绿色卫士,将自然地区隔出旁边的乒乓球区域。
再向外,越过另一片青翠的草皮和铺设平整的宽石板路,便是专为老人和孩子设计的健身器材区。崭新的太空漫步机、单双杠、太极揉推器如同钢铁巨兽的幼崽,安静地卧在水泥基座上。它们的钢管臂膀异常粗壮,漆面厚实均匀,散发着刚出厂的气息。
顾安的手指抚过太空漫步机的一根支撑柱,冰冷的金属触感下是令人心安的厚重。他的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崭新的器材,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血泪画面:
锈蚀的断口如同狰狞的獠牙。记忆深处,新闻画面里,一个锈迹斑斑的单杠横杆在孩童嬉戏时突然断裂!断裂处,劣质钢材薄如纸片,锈蚀的孔洞像被虫蛀空的朽木,暴露着贪婪偷工减料的“伤口”。孩子惊恐的哭喊,家长撕心裂肺的尖叫,围观者倒吸冷气的声音…那断裂的钢铁,如同凶器,刺穿了本该无忧的童年。
另一则报道中,一个固定在水泥地上仅靠劣质膨胀螺丝固定的秋千座板底座,在成人使用时猛然松脱!螺丝像被无形巨力拔掉的烂牙,连带着碎裂的水泥块飞溅。使用者像断线的风筝般被甩飞,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痛苦的呻吟与骨裂的脆响交织…那松脱的底座,成了埋葬安全的陷阱。
还有那些因焊接薄弱、轴承劣化而疯狂摇晃的漫步机,如同一匹失控的钢铁烈马,将使用者狠狠甩下,留下惨痛的教训…这些画面,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扎在顾安的心底。
“李师傅,”顾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所有焊接点,必须用氩弧焊,满焊!焊口打磨得像鹅卵石一样光滑,不能有一点毛刺!防腐蚀涂层,三遍,一遍都不能少!所有地基深埋,锚固,决不能只靠膨胀螺丝!特别是秋千区…”
他指向广场边缘那个被高高的、打磨光滑的圆柱围栏保护起来的秋千区。特意订购的厚壁钢管已经到位,等待焊接组装。“秋千的支撑柱,深埋一米!轴承要用最好的,能承受高频次、大力度的摇摆!焊接口打磨光滑,涂层加厚!牺牲阳极保护也要做上!”他几乎是在复刻前世那些事故报道里血泪换来的安全准则。
施工的李师傅,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一边指挥工人按顾安的要求操作,一边忍不住对旁边的顾振华感叹:“华老板,你看这小子…不得了啊!这心思,这要求,比城里大公园的标准还高!防锈、防脱、防伤人的细节,全想到了!这哪是修广场,这是给咱村老小造个‘金刚罩’啊!”他看着工人们将粗壮的支撑柱深深夯入大地,氩弧焊枪喷吐着耀眼的蓝色火焰,将接口焊接得如同浑然天成,再被砂轮打磨得光滑圆润,最后厚实的防锈漆覆盖其上,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就在这时,一直拿着笔记本记录细节的毛小易推了顾安,眼睛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他看看那些严格按照顾安要求施工的厚重器材,又看看顾安年轻却透着异常沉稳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 “顾安…这些…这些要求也太专业了吧?焊接方式、防锈处理、地基深度、牺牲阳极…还有之前对玻璃厚度、支撑杆防腐的要求…你怎么…怎么会懂这么多?”他顿了顿,想起上次顾安去他家时说的铺设公路伸缩缝也是“看来的”,试探着问,“是不是…又看了很多报纸上的新闻?”
顾安正在检查一个太极揉推器的底座焊接点,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转过身,迎上毛小易和周围几个小朋友,包括沈知微的弟弟沈行之,他同露出样好奇的目光。
沈知微的镜头也悄悄对准了他。沈知微的父亲,那位面容威严的派出所大队长,也抱着手臂,目光如炬地看了过来。
顾安的表情平静,心中却念头飞转。他轻轻拍了拍身边打磨光滑的单杠立柱,仿佛拍着一个可靠伙伴的肩膀,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 “报纸?嗯,看过一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崭新的、厚重安全的器材,声音清晰而沉稳,“但更多是在互联网上看到的。现在网上信息很多,专门有报道各地公共设施安全的新闻,还有一些工程技术的论坛。那些因为劣质材料、偷工减料导致的事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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