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新乡村浸润在湿润的凉意里,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青草香和若有若无的、来自村南头的炊烟气息。
这缕炊烟带着独特的暖意,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顾安、毛小易、顾峰,以及沈知微和她弟弟沈行之,穿过蜿蜒的小路,来到一座爬满青藤的老屋前。
这便是顾得老先生与老伴陈娟的手工粿条坊。屋前一方小小的泥坪被打扫得光洁如镜。还未走近,一种深沉而富有韵律的轰鸣声便隐隐传来,如同大地沉稳的呼吸。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浓郁而复杂的、温暖的谷物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所有人。这气息仿佛拥有实体,带着水的润泽、米的清甜,以及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令人安心的馥郁。
作坊内的景象如同一幅流动的工笔画:
作坊中央,一架敦实的石磨如同沉默的磐石,占据了视觉的中心。顾得老先生正弓着腰稳稳地推动着磨柄。那石磨的材质是上好的青石,周身已被无数次的摩挲浸润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深灰光泽,边缘处光滑圆润,仿佛被时光温柔地包裹过。磨盘上方,是一个竹制的漏斗,里面盛满了经过一夜精心浸泡的饱满大米粒。米粒吸足了水分,颗颗晶莹剔透,像是沉睡了一夜刚刚苏醒的胖娃娃,散发着温顺的微光。
顾得老先生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沉稳节奏。他布满老茧的大手稳稳握住那根被汗水浸得油亮的磨柄,手臂上的肌肉随着推拉的动作有规律地起伏着,如同拉动一张稳健的弓。石磨在他的推动下,发出低沉浑厚、连绵不绝的“轰隆…轰隆…”声,这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像一首古老而安详的摇篮曲。沉重的上磨盘缓缓转动,碾过两片磨盘之间狭窄的缝隙。
清澈的浆水,如同山涧初融的雪水,沿着磨盘的沟槽汩汩渗出,汇聚成一条乳白色的涓涓细流,温柔地注入下方承接的木桶里。那流淌着的米浆,质地细腻均匀,色泽纯白温润,宛若初冬降下的第一场新雪,又似天边最柔软的云絮被揉碎了流淌下来。
另一边,巨大的土灶膛里,柴火正烧得旺。干燥的衫木在灶膛里毕毕剥剥地低声吟唱,跳跃的橘红色火焰如同精灵的舞蹈,将灶膛映照得通红温暖。灶台上,一口巨大的铁锅稳坐其上,锅盖边缘正蒸腾出袅袅不绝的白色水汽,带着米浆特有的、令人垂涎的湿暖甜香。
陈娟阿婆系着一条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靛蓝围裙,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她时不时掀起厚重的木锅盖一角,一股更浓郁、更湿润的米香蒸汽便“噗”地一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如同仙境开启的门户。
她眯着眼,凑近蒸汽仔细察看锅内蒸屉的情况,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检阅千军万马的将军。灶膛的火光映在她布满岁月沟壑却依然慈祥的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红。
靠近门口的空地上,一张宽大的圆形竹床静静地等待着。竹片被磨得油光水滑,透着岁月的温润光泽。这是待会儿承载新鲜出炉粿条的重要工具,等待着那一片片柔软滚烫的“云絮”降临。
“顾爷爷!陈阿婆!”顾安带着笑意扬声招呼。 顾得老先生闻声,慢慢停下了推磨的动作,石磨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只余下灶火的噼啪和蒸汽的噗噗声。
他直起腰,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脸上露出朴实而温和的笑容:“哦,是安仔和小易、峰子来了?还有沈小姐和行之小哥?快进来!刚磨的头浆,最是鲜甜!”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推磨后的微喘,却中气十足。
陈娟阿婆也转过身,满是皱纹的笑脸如同绽放的秋菊:“哎哟!稀客稀客!快坐快坐!正好,灶上的火候差不多了,阿婆给你们弄点新鲜粿条尝尝!”
沈知微的眼睛早已亮了起来,几乎无需提醒,肩上的摄像机已经悄然开启,镜头对准了那架沉默的石磨和仍在缓缓滴落最后一滴米浆的木桶。
镜头捕捉着木桶里新鲜米浆那丝绸般细腻的质感,以及表面微微荡漾的涟漪。 “顾爷爷,”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好奇和由衷的敬意,“我看您推磨的节奏特别稳,特别匀。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顾得老先生拿起水瓢,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半瓢清水,缓缓倒入磨盘上方的漏斗里,冲刷着残存的米粒和浆液。水流淌过磨盘,发出清泠的声响。
“讲究?”老人家呵呵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也没什么大讲究,就是个体力和巧劲的活儿。”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冰凉坚硬的磨盘,“这家伙,是老伙计了。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不能硬推,也不能太轻飘。力道要透进去,就像…”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像给老牛挠痒痒,得挠到它筋骨里去,它才肯给你好好干活。米粒泡透了,心软了,磨盘也吃得住劲儿,这磨出来的浆啊,”他指着木桶里细腻如脂的白色液体,“才够细,够滑溜,蒸出来的粿条才够韧,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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