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汕市,暑气如同粘稠的糖浆,沉沉地裹着新乡村。蝉鸣撕扯着空气,声嘶力竭,仿佛在和炽烈的阳光做最后的搏斗。
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泼洒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路上,蒸腾起扭曲透明的热浪。村口那棵百年老榕树浓密的树冠,成了天然的庇护所,巨大的荫蔽下,难得地聚拢了一片清凉。
几张褪了色的旧凉席铺在树荫最浓处,顾安、顾峰、毛小易、铁柱,还有沈知微和她弟弟沈行之,或坐或趴,像一群被烈日晒蔫了的小兽。连最皮实的顾峰也耷拉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凉席边探出头的草茎。
“热…热死啦…”毛小易像条离水的鱼,张着嘴吐气,“感觉喘气都是热的……” “这鬼天儿,连狗都趴窝了。”铁柱有气无力地附和,汗水顺着他短短的板寸滑落,砸在凉席上洇开一个小点。 沈行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有点滑落的黑框眼镜,慢吞吞地说:“根据气象学原理,这是副热带高压持续控制的结果,地表热量累积,水汽蒸发不畅……” 话没说完就被他姐沈知微打断了:“行啦沈博士,知道你懂原理!”她盘腿坐着,额角也挂着晶莹的汗珠,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原理再懂,也挡不住热啊!”
顾安枕着自己的手臂,目光扫过这群蔫头耷脑的小伙伴,眼角掠过不远处被晒得滚烫的几个空塑料桶,忽然嘴角一弯。“喂,”他坐起身,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死水,“热得难受?玩点刺激的降温?”
“啥玩意儿?”顾峰立刻抬起头,小眼睛里重新燃起光,“哥,有啥好玩的?泼水吗?” “比泼水带劲,”顾安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憋水!”
“憋水?”几个人异口同声,毛小易眼睛瞪圆,“就是…脑袋扎水里?” “没错!”顾安走到那几个空塑料桶旁边,顺手把旁边几个闲置的塑料凳子拖过来,垫在桶底下。“一人一个桶,装满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脑袋扎进去,看谁憋得久!撑不住就抬头,谁最后抬头谁是冠军!”他坏笑着补充,“都有奖励,棒冰管够!第一名嘛……”他故意拉长调子,目光扫过众人,“可以提一个合理要求,只要我能办到!”
“哇!”顾峰第一个蹦起来,“第一名提要求?哥!我要第一名!我要最新款的那个变形金刚!” “就你?”毛小易立刻不服气了,也跳起来,下巴一扬,“我游泳课憋气可是拿过小奖状的!冠军是我的!我要…我要吃镇上那家最大的冰淇淋船!” “哼!”铁柱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挺直了腰板,胳膊上结实的肌肉绷紧,“比力气我可能差点,比憋气?谁怕谁!第一名,我要…我要顾安哥带我开一次拖拉机!” 沈行之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这属于屏息能力的生理极限挑战,我有科学的呼吸调节方法!冠军要求…嗯…借顾安哥那本《基础机械原理》看一周!”
沈知微没急着表态,她只是站起身,走到其中一个塑料桶旁,伸手探了探垫在桶底的凳子是否牢固。然后,她伸手将脑后松散的发绳扯下,如瀑的黑发瞬间滑落肩头。她熟练地将长发拢起,高高束成一个清爽利落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规则清楚了?”她回头,目光清澈地看向顾安,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安哥哥,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顾安用力点头,“快马一鞭!”
井水“哗啦啦”地注入塑料桶,清澈冰凉,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桶被垫在塑料凳上,高度刚好齐腰。五个装满清水的塑料桶一字排开,在浓密的树荫下,如同五面等待征服的水镜。
“预备——”顾安站在一旁,忍着笑,学着体育老师的样子拉长调子。
五个脑袋几乎同时深吸一口气…
顾峰吸得腮帮子鼓鼓像只仓鼠;毛小易动作夸张,胸腔起伏;铁柱则是胸膛猛地扩张,举起了双手;沈行之闭着眼,似乎在默念某种呼吸节奏;沈知微的吸气则显得沉稳而绵长,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显示着她的动作。
“开始!”
五颗脑袋毫不犹豫地、齐齐扎进了冰凉的井水中!
“咕噜噜……”一串串细密的气泡瞬间从各个桶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时间仿佛被拉长。树荫下只剩下蝉鸣、水流微微晃动的声响,以及那持续不断、却渐渐稀疏的“咕噜”声。
十秒。顾峰的双腿开始无意识地小幅度蹬动,像只不安分的小青蛙。
二十秒。毛小易那边冒气泡的频率明显加快,他扎在水里的脑袋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铁柱憋得脸颊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沈行之倒是很安静,但通过塑料桶半透明的壁能看到,他的眼睛在水下是睁开的,正努力地盯着桶底某处,似乎在用意念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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