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灼人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肆意泼洒在新乡村刚修整好的水泥场上。地面蒸腾起袅袅热浪,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沉闷的、尘土被炙烤后的干焦气息。蝉鸣声嘶力竭,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背景。
“让开让开!大家伙儿让条道儿!” 一声洪亮的吆喝穿透蝉鸣。只见顾振华扛着一捆粗壮如巨蟒的麻绳,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货车斗后边大步走来。
绳子是厂里用来捆扎酱缸的,粗粝坚韧,此刻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盘绕卷曲,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被唤醒,带着豆酱厂特有的、微微发酵的咸香气息。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滚落,砸在烫脚的水泥地上,“噗”一下便蒸腾不见。
“嚯!振华!你这是要干啥?” 正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看顾峰和铁柱弹玻璃珠的村长顾有田站起身,好奇地问。 “干啥?拔河!” 顾振华“咚”地将麻绳扔在场地中央,溅起一小片浮尘。绳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得几只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厂里新绳子到了,这根旧的正好派上用场!老少爷们儿,活动活动筋骨!来场水泥地拔河大赛咋样?” 他抹了把汗,声音洪亮,带着鼓动人心的热情。
“拔河?” “好啊好啊!” “多少年没玩过了!” 在食茶亭周围纳凉、聊天的村民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凑过来,围着那巨大的绳圈啧啧称奇。孩子们更是兴奋,顾峰和铁柱丢下玻璃珠就窜了过来,小手好奇地摸着粗粝的麻绳。
顾安也走了过来,看着那盘踞在地上的粗壮麻绳,前世初中运动会的画面瞬间闪回…
震耳欲聋的加油声,手心磨破的火辣痛感,还有那因简单按人数分组、导致力量悬殊而毫无悬念的溃败……他蹲下身,手指捻了捻绳子的纤维,粗糙而坚韧。
“振华叔,绳子够劲!” 顾安站起身,看向顾有田和顾振华,“不过,拔河光看人数可不行。”
“哦?安仔又有啥高见?” 顾有田饶有兴趣地捋着胡子。 顾振华也抱着胳膊:“咋?嫌叔这绳子不够粗?”
“绳子没问题,结实得很。” 顾安摇头,“问题是人。按人头分,两边人数一样,但体重差太多,力气大的全堆一边,那不叫比赛,叫碾压。”
他目光扫过围拢来的村民:有像顾振华这样虎背熊腰的壮汉,有常年劳作精瘦结实的中年汉子,有虽然瘦弱但眼神透亮的半大小子,还有挽着袖子跃跃欲试的婶子大娘们。“拔河是合力对抗,讲千斤坠,讲步调和心齐。力量不均衡,一边倒就没意思了,也显不出团队合作的劲儿。”
“那你说咋整?” 顾振华挠挠头。
“上秤!公平秤重!” 顾安目光一转,落在远处晒谷场边上正整理农药喷雾器的沈丘沈老头身上,“沈伯伯,借您那杆称肥料的大秤用用!”
沉甸甸的铸铁杆秤被抬到了水泥场地中央,巨大的秤砣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这平日里称量土地丰收希望的老伙计,今日要称量人体内凝聚的力气与团结。
“来!男的一队,女的一队!大人一队,半大小子和娃娃们单独组队!” 顾安开始指挥,俨然成了临时总裁判,“一个个上秤!别挤别挤!顾峰!铁柱!你俩先来!”
顾峰和铁柱互相推搡着,嘻嘻哈哈地站上巨大的秤盘。 “顾峰,六十八斤!” “铁柱,七十五斤!” 顾安大声报数,栓柱爷帮忙移动着沉重的秤砣。
“哈哈,铁柱你比我重!肯定吃得多!” 顾峰跳下秤盘,对着铁柱做鬼脸。 “哼!力气也比你大!” 铁柱不服气地挺起小胸脯。
大人们也嘻嘻哈哈地排队上秤。 “振华,嚯!一百六十五斤!顶俩铁柱!” “大海书记,一百三十二斤!” “刘婶,一百二十五斤!” “胖婶,一百四十八斤!”
重量数字在黑漆漆的秤杆刻度上被清晰地读出,记录在顾安的笔记本上。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在精确的数字面前安静下来,带着几分新奇和郑重。阳光炙烤着秤盘,蒸腾起汗水的咸腥气。
“好了!” 顾安合上本子,看着记录的数据,“咱们科学分组!大人这边,按总重量尽量均等分成‘壮牛队’和‘铁犁队’!半大小子们,‘小牛犊队’!娃娃们,‘小禾苗队’!阿姨婶婶们,‘半边天队’!各队人数和总重尽量平衡!”
村民们看着顾安笔下清晰的分组名单,啧啧称奇: “嘿!安仔这法子新鲜!我这身板跟振华一组,不会拖后腿了!” 一个体型中等的汉子笑道。 “咱们‘半边天队’对上‘铁犁队’,重量差不多,有得一拼!” 胖婶摩拳擦掌。 顾峰看着自己和铁柱被分在“小牛犊队”,旁边还有几个同龄伙伴,眼睛亮亮的:“哥!我们队能赢吗?” “赢不赢,看你们心齐不齐,劲往一处使!” 顾安拍拍他的头。
分组完毕,村长顾有田在水泥地中央画出一条醒目的白线作为中线。他拿起麻绳,在正中央的位置,仔细地系上了一条鲜艳的红布条。 “老规矩,红布条过线就算输赢!” 顾有田拍了拍手。 顾安却走上前,拿出两根稍短些的白布条:“叔,光是红布条还不够精确。” 他将一根白布条紧紧系在红布条左侧半米的位置,另一根系在右侧半米的位置。“红布条在拉扯时会来回晃,有拉扯的过程。胜负判定,要看这个白布条有没有最终被拉过对方那边的地面线!就像打仗,不仅要占领前沿(红绳),更要巩固战果(白绳过线)才算真正拿下阵地!” 他指着地上的白线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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