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后的阳光,带着点“秋老虎”的余威,明晃晃地铺满了顾家村新铺的水泥路。顾安和毛小易并肩走着,顾峰像只精力过剩的小猴子,在前头蹦跳着书包带子一甩一甩。二丫和铁柱落在后面几步,两人兴奋地比划着。
...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在他们听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冲锋号。孩子们蜂拥而出,目标一致,那就是村子中央那栋村委会小楼。
大队部门前的水泥空地上,早已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泥土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丰收”的、带着钞票油墨香的喜悦气息。村支书顾大海和村长顾有田站在一张结实的红漆长条桌后面,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和自豪,腰杆挺得笔直。桌上,几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敞着口,露出里面一沓沓崭新的、散发着浓烈油墨清香的百元大钞,那鲜亮的红色在阳光下格外扎眼。村会计顾老三,戴着那副磨得发亮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神专注锐利,仿佛鹰隼锁定猎物。他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磨出了毛边的账簿,旁边是一叠印好的签领表,右手边放着一方吸饱了红墨水的印台,左手边则是一个敞开的铁皮饼干盒子,里面已经整齐地码了几摞点好的钞票。
崭新的高音喇叭挂在村委会二楼的檐角下,村长顾有田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试了试音:“喂——喂——各位乡亲!各位乡亲!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他洪亮的声音经过扩音器的放大,带着嗡嗡的回响,瞬间盖过了场下的嘈杂。
“国庆长假结束啦!咱们顾家村头一回搞集体产业,头一回搞这么大阵仗的农家乐、求生基地、篝火晚会!结果怎么样?”顾有田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期盼、紧张又兴奋的脸庞。人群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咳嗽声都压低了。 “结果就是——大获成功!”顾有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经村委会和顾会计仔细核算,咱们村集体这个国庆节,除去各项开支和税收,营业收入——三十万整!”他用力地报出这个数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村民心上。
“哗——!”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欢呼声如同平地惊雷,轰然炸响!人群沸腾了!汉子们激动地拍着大腿,发出“啪啪”的响声;婆娘们喜笑颜开地拍着身边人的胳膊,互相传递着喜悦;孩子们不明所以但被气氛感染得又蹦又跳,小脸涨得通红。铁柱爸把铁柱一把抱起来,兴奋地转了个圈,惹得铁柱哇哇大叫,笑声格外响亮。二丫妈紧紧攥着二丫的手,眼圈都有些发红,嘴唇哆嗦着,不住地念叨:“真中了,真中了……老天开眼……”
顾有田笑着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欣慰:“按照咱们事先定好的章程,这笔钱,扣除必要的运营成本和后续发展基金,剩下的,全部拿出来分红!咱们村一共两百零二户,”他看了一眼顾老三面前摊开的账簿,“按户头,每户——一千五百块!”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音几乎要掀翻村委会的屋顶!
“另外!”顾有田的声音再次提高,充满喜气,“咱们村不少乡亲,在农家乐和篝火晚会上,自家产的蔬菜、鸡蛋、红薯、竹编制品,也都卖得不错!多的几百,少的也有百八十块!这些钱,都是你们自个儿腰包里的进项!村里一分都不会抽!”
这话一出,人群更是炸开了锅。自家地里的东西能换成钱,还是额外赚的!顾老三坐在桌后,老花镜下的眼睛也笑得眯成了缝,他身边几个帮忙维持秩序、负责安保的年轻后生,脸上也满是与有荣焉的光彩,腰板挺得更直了。
“现在开始分红!”顾有田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各家各户,派一个代表,带上户口本或者身份证!到顾会计这边排队签字按手印!签完字,当场点钱!当面点清,离柜不认啊!”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和迫不及待的催促声。
人群迅速涌动起来,像潮水般涌向条桌,又自觉地排成几条长龙。队伍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喜悦和期待。汉子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仿佛要迎接某种仪式;婆娘们紧张又兴奋地整理着衣襟和头发;老人们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里也闪着光,努力往前探着头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又甜蜜的等待。
顾安没有挤在排队的人群里。他背着那个标志性的、略显鼓胀的双肩包,安静地站在顾大海和顾有田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沉静地审视着眼前沸腾的景象,像在审视一项工程顺利竣工后的现场。毛小易挨着他站着,眼神复杂地在兴奋的人群和顾安平静的脸之间来回扫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顾老三那双手吸引住了。
最精彩的,就是顾老三数钱的场景。
顾老三端坐在条桌后,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他伸出右手,那是一只常年拨拉算盘、磨砺账簿的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齐。他熟练地从一个敞开的牛皮纸袋里,抽出一沓簇新挺括的百元大钞。新钞带着特有的韧性和微微的粘性,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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