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田卷烟的手指停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似乎在努力回忆。
不等他回答,顾安的声音已经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冰冷:“那条紧挨着他家排水沟的小路……雨水混着他家排出来的脏水,冲开了沟边的土层,黄的黑的混在一起,就那么淌出来,流了一路!水面上飘着油花子、烂菜叶……还有……还有厕所里冲出来的东西……”顾安的声音微微发抖,那段不堪的记忆画面再次狠狠冲击着他,“太阳一晒,整条路都臭气熏天!苍蝇嗡嗡地飞,比茅厕还难闻!去地里干活的人宁可绕远路都不愿意从那走!住在附近的几户人家,窗户都不敢开!”
顾安描述的画面极其具体而富有冲击力。顾有田脸上的轻松和不在乎瞬间凝固了。他卷烟的烟丝掉出来几缕,也浑然不觉。他显然也想起了那令人不快的场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着,仿佛那股混合着油污和粪便的恶臭已经飘到了他鼻端。他沉默了几秒,才有些烦躁地开口:“啧……老根家那沟挖浅了……后来不是堵上了吗……”
“堵上了?叔,那只是临时用土填回去了!”顾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急切,“脏水还在排!只是暂时没漫出来而已!您想想看,那些脏水顺着小水渠,最后流进了哪里?是不是流进了村西头灌溉用的那个小水塘?再然后呢?是不是又流进了咱们村穿过去的那条玉带河?”
顾安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顾有田:“现在咱们只有老根叔一家这样排,那水塘和玉带河还能顶得住。可等咱们这民宿盖起来,几十间客房,餐厅,公共卫生间……到时候,多少脏水一起排出来?还是靠挖条沟、砌条渠,把乱七八糟的水全混在一起,一股脑冲进河里?那到时候,玉带河……还是玉带河吗?它得变成……”
顾安的声音哽了一下,那个令人绝望的称呼,前世村民们私下里给那条臭水沟起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换成了更直白的描述:“……变成一条又黑又臭的污水沟!鱼虾死绝,蚊蝇乱飞!咱们是要做民宿的!是要城里人来这里看山看水,享受清净的!客人推开窗,闻到的不是花香鸟语,是臭水沟的味儿!看到的不再是清澈的河水,而是一条翻滚着垃圾的臭水龙!叔,您想想,到时候谁还会来住?咱们这民宿,还干得下去吗?前面的投入不就全打水漂了?!”
顾安的话如同重锤,一句句砸在顾有田的心坎上。他脸上的烦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思考。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布满胡茬的下巴,眼神飘向坡下那条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玉带河。是啊,那是顾家村的母亲河。引水灌溉,洗衣淘米,孩子们夏天戏水摸鱼……它承载了几代人的记忆和生计。如果真的变成一条臭气熏天的污水沟……顾有田不敢想下去。民宿倒了还是小事,这条河要是毁了……
“那……那你说咋弄?”顾有田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被说服后的犹豫和寻求方案的急切,“总不能把脏水变没了吧?”
顾安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村长终于开始正视问题了。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语速加快,带着清晰的条理:“叔,办法是有的,叫‘雨污分流’!就是把天上下的雨水,和我们生活用过的脏水(污水),分开来排!用两条不同的管道!”
他伸出两根手指,用力强调着“两条”这个概念。 “雨水干净,可以直接收集起来,存在蓄水池里浇花浇菜,或者让它顺着专门的雨水管道,排进河里、渗进地里,都没问题。关键是要把脏水——厨房刷锅洗碗的油水、洗衣洗澡的泡沫水、厕所冲出来的粪水——这些污水,单独收集起来!”
顾安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树枝,在刚刚压实、还有些松软的黄土坡面上用力划动起来。一条粗直的线代表山坡:“您看,咱们这坡地,北高南低,天然就有坡度,水流天生就爱往南边流,这是老天爷给的好条件!”
他又在粗线下方,平行地划了两条细一点的线:“咱们就在地底下埋两条管道!一条专门走雨水,管口粗点没关系,能快速排走暴雨就行。另一条专门走污水,管子要选结实耐腐蚀的,密封性要好,绝对不能漏!”
树枝的尖端沿着雨水管道延伸:“雨水管,咱们就近在南边最低处设几个排出口,让雨水直接渗入地下补充水源,或者排进玉带河上游干净的水域。”接着,树枝移到污水管道上,这条线被画得更深更长,指向坡地更南边的尽头:“污水管,要一直铺下去,最后接到……” 顾安顿了顿,树枝点在坡地南麓最外围、靠近村道外的一大片低洼空地上,用力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接到这里!单独建一个化粪池和一个小型的污水处理池!先把脏水里的渣渣沉淀掉,再用些简单的方法(比如种点特定的水草或者用微生物)初步处理一下,让水没那么脏、没那么臭,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排进玉带河的下游或者旁边的荒地渗滤,这样对河水的影响就小多了!以后条件好了,村里有钱了,还能上更高级的处理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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