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洗过的南京城,在熹微晨光中苏醒。玄武湖波光潋滟,紫金山云雾缭绕,六朝古都的气象,纵然在明初迁都北京后稍显落寞,依旧透着股沉淀下来的雍容与疏阔。
只是这份疏阔,很快被急促的马蹄声踏碎。
长江码头,一支风尘仆仆却肃杀之气未减的队伍悄然抵岸。没有旌旗招展,没有净街锣鼓,三十余名精悍侍卫簇拥着几名便服男子,迅速登岸,汇入早起的人流。
张伟(朱由校)披着深青色斗篷,帽檐压低,目光扫过码头林立的货栈、堆积如山的漕粮与商货,还有那些赤膊扛活的力夫、高声叫卖的贩夫走卒。空气里弥漫着江水腥气、粮食尘土味,以及一种……蓬勃又杂乱的经济活力。
“陛下,依祖制,圣驾抵南京,应入住皇城旧宫,并由南京文武百官郊迎……”新任的御前侍卫副统领,原锦衣卫干户沈炼低声禀报。这位被田尔耕“割爱”、经张伟亲自考核提拔的年轻人,行事果决缜密,唯一缺点是偶尔过于讲究规矩。
“免了。”张伟摆手,“朕此行非为巡幸,是来办事的。惊动地方,徒增扰攘,也让暗处的人有了防备。”他顿了顿,“住处安排好了?”
“按陛下吩咐,已秘密购置秦淮河畔一处看似普通的商贾别院,前后三进,有侧门临水,易于警戒与转移。对外称是北地来的盐商‘张员外’。”沈炼回道,“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兵部尚书等处,仅以密旨告知圣驾已至,令其暗中听调,不得宣扬。”
张伟点头。这是他“创业计划”的第一步:低调潜入,摸清实地情况。北京是政治中心,但南京才是大明真正的经济心脏、漕运枢纽,也是南方士绅利益盘根错节之地。要搞钱搞改革,这里既是金库,也是雷区。
别院果然隐蔽,闹中取静。稍作安顿,张伟立刻召见了先行数日抵达、已初步展开工作的两人。
“臣/草民,叩见陛下。”两人行礼。一位是身穿六品文官服色、却满脸倦色与兴奋交织的年轻人,正是未来的《天工开物》作者宋应星。另一位则是身形微胖、笑容可掬如弥勒佛,眼中却闪着市侩精光的中年男子,乃是田尔耕推荐、被张伟破格任用的原户部浙江清吏司一名“失意”主事,名叫钱大有,特长是……算账和“搞钱”,对江南钱粮勾当门儿清。
“不必多礼。宋应星,让你先来摸底‘奇巧院’南京分院筹备及江南物料情况,如何?”张伟直奔主题。
宋应星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厚厚册子,语速飞快:“陛下,南京工部原有军器局、宝源局等作坊,匠户储备充足,但多怠惰废弛。物料方面,松江棉布、苏杭丝绸、江西瓷器、湖广木材、福建漆器……皆可便利采购。尤以佛山铁料、粤地铜铅,经漕运、海运皆可北输。然……”他迟疑了一下,“各地物料报价混乱,同一品质生丝,苏州府报价比松江府高出三成,且多有以次充好之惯例。工部采办胥吏,多与商贾勾结。”
张伟并不意外,看向钱大有:“钱主事,你这边呢?”
钱大有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个更小巧的紫檀木算盘和一本细册:“陛下,臣这几日,以核对旧账为名,暗查了南京户部部分库藏与近年漕运、盐税往来账目。问题……很大。”他笑容收敛,露出属于资深账房的锐利,“仅去岁南京常盈仓‘损耗’粮米,账目就比合理耗损高出五倍有余。两淮盐运司解送南京的盐课银,账面与实际入库银锭成色、重量,均对不上,差额约两成。这还只是浮在水面的。”
他压低声音:“更关键在于,许多账目做得极其‘漂亮’,四柱清册、流水旧管,表面严丝合缝。若非臣精于各地银钱成色差异、漕粮折耗惯例,且暗中比对了不同来源的副本残账,几乎看不出破绽。做账的是高手,背后……恐怕不是简单的贪墨,而是已成体系的利益网络在维持这套‘规则’。”
张伟敲了敲桌面。情况比预想复杂。不仅是贪腐,更有一套成熟的“潜规则”在运行,维持着南方财政表面运转,实则吸食着帝国的血液。自己带来的“变量”,要触动这套系统,阻力可想而知。
“陛下,还有一事。”宋应星补充道,脸上带着困惑,“臣在考察城外龙江船厂时,听几名老匠人醉酒后提及,近半年,偶有‘怪人’在深夜至江边或废弃船坞徘徊,不似工匠,也不似商贾,有时对着一截木头或一片铁甲发呆,有时又用炭笔在纸上飞快记录什么,天明即消失。船厂守军驱赶过,但那些人似乎……身手很好,轻易就摆脱了。”
张伟心中一动:“可曾留下物件?”
“拾到过一张遗落的纸片。”宋应星呈上一张粗糙的草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些凌乱线条和符号,似是一些结构简图与算式,笔法奇特,部分符号张伟竟觉得眼熟——有点像简化版的几何图示与物理公式!
“明,分析这图案。”张伟在心中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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