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最终还是没能立刻赶回去。他给沈雪发了无数条微信,打了无数个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变成了关机。他知道,这一次,妻子是真的伤心了,也是真的绝望了。
他只能动用在临州的关系,辗转联系上了儿童医院的一位副院长,恳请对方多多关照。从副院长后来反馈的消息中,他得知朵朵已经住进了隔离病房,初步诊断为病毒性脑膜炎,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但还需要密切观察。沈雪一个人守在病房外,不肯离开,也不肯接受院方安排的临时休息室。
那一夜,林寒坐在指挥部的沙发上,彻夜未眠。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卷宗,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加密邮件的新提示,周海洋不时进来汇报监控的最新进展。他的大脑在高效处理着这些关乎案件走向的信息,做出一个个冷静甚至冷酷的决策。但在他意识的深处,总有一个角落,在不断回放着女儿可能出现的痛苦表情,和妻子独自蜷缩在医院冰冷长椅上的孤单身影。
天快亮时,他收到沈雪用护士站电话发来的一条简短信息:“朵朵醒了,暂时稳定。勿念。”
短短九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心。“勿念”,如何能勿念?
郑国锋的情况同样糟糕。老父亲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妻子虽然重新开了机,但通话时语气疏离而客气,只汇报病情,不再有任何情感交流。他利用一个会议的间隙,乘坐最早班的飞机赶回了老家。
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他看到了插满管子的父亲和憔悴不堪的妻子。妻子看到他,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惊喜,也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她默默地让出床边的位置,自己走到走廊上去透口气。
郑国锋握着父亲枯瘦的手,听着老人微弱的呼吸,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某种恐慌。这种恐慌,不同于面对政治对手的步步紧逼,也不同于处理突发公共事件的千头万绪。这是一种对生命流逝无能为力的恐慌,一种对亲情可能留下永久遗憾的恐慌。
他在病房只待了四个小时。期间接了三个来自临州的紧急电话,处理了两份必须他签字的文件。妻子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也没有看他。当他不得不离开,赶往机场时,他在病房门口停下,对妻子说:“我……尽量早点再回来。”
妻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是淡淡地说:“忙你的吧,爸这里……有我。” 又是一句“有我”,和沈雪那句“我能处理好”何其相似。这背后,是她们独自扛起的多少日夜,多少艰辛?
一周后,朵朵的病情基本稳定后回家。林寒终于抽出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驱车近三小时,深夜赶回了家所在的城市。他没有提前告诉沈雪,想给她们一个惊喜,或者说,是想弥补内心的愧疚。
他用钥匙轻轻打开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客厅的玩具散落着,却蒙着一层薄灰。他走到卧室,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沈雪和朵朵都不在家。
他拨打沈雪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你在哪儿?”林寒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在爸妈家。”沈雪的声音很平静,“朵朵出院后,我一个人有点照顾不过来,就带她回来住几天。你……回来了?”
“嗯,我刚到家。”
林寒感到一阵心慌:“我过去接你们?”
“不用了,太晚了。而且,”沈雪顿了顿,“朵朵刚适应这边,来回折腾不好。你……工作忙完了?”
“暂时告一段落。”
“那你也早点休息吧。”沈雪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寒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手机上结束通话的界面,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家,似乎正在他不知不觉中,慢慢变得陌生。墙上还挂着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沈雪笑得温柔灿烂,朵朵在他怀里手舞足蹈。
而如今,他回来了,家里却只有他一个人。物理上的“聚少离多”,已经演变成了情感上的“咫尺天涯”。
这让林寒瞬间红了眼眶,他俯下身,在女儿相片的额头轻轻一吻。
大家未安,小家何存?这道理他懂。可当“大家”的代价,是让“小家”支离破碎,让最亲的人独自承受风雨时,这份坚守,为何变得如此沉重,如此……令人怀疑?
窗外,夜色深沉。林寒知道,临州的战斗远未结束,他很快又要返回那片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场。但此刻,他只想坐在这张空床边,多待一会儿,就像女儿在身边一样。
这短暂的、偷来的温情,是他疲惫灵魂唯一的慰藉,也或许是……修复那悄然裂开的家庭危机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喜欢战沧浪请大家收藏:(www.zuiaixs.net)战沧浪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