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农历八月丙戌日（1382 年 9 月 17 日）。

秋意渐浓的紫禁城，天高云淡，金桂的香气漫过宫墙，却压不住坤宁宫周边那层无形的凝重。自五月初二朱雄英无意间 “泄露天机”，三个月来，朱元璋如临大敌，为守护马皇后布下的天罗地网，密不透风到连一只飞鸟都难随意靠近。

太医院院使周寿率四位圣手太医守在坤宁宫偏殿，急救药箱敞开着 —— 银制刮刀泛着冷光，绢布绷带浸过防感染的药酒，瓷制药瓶按 “急救”“调理” 分类摆放，瓶身刻着 “川贝”“当归” 等药名。他们每日晨昏两次为皇后请脉，先以银针刺指验血，再三指轻搭腕间，脉案写在竹纸上，末尾必盖 “太医院院使” 朱印，稍有异常便即刻上报。

饮食管控更是严苛。尚食局专人采买的食材，每样都贴着 “产地、采买人” 的字条；尚食局特设的独立小灶前，朱元璋最信任的老太监总管亲自盯着，食材清洗三遍、烹制时全程不离；每道菜出锅，先由试毒太监尝食，再用银簪插入查验，确认无误后，食盒贴封条送往坤宁宫，最后由朱元璋亲手揭封，才敢让马皇后动筷。

坤宁宫外，毛骧亲率亲军都尉府暗哨十二时辰轮值。暗哨们身着黑色劲装，袖口绣着隐秘暗纹，腰间佩短刀，两人一组巡逻，脚步轻得像猫，遇宫人只以手势交流。宫苑每日用艾草、药酒熏蒸消毒，进出之人无论宗亲命妇，皆需解下配饰、翻查随身物品，记录在册方可通行。

朱元璋还严令马皇后静养，免去所有宫务，交由常氏打理，只留三名心腹老宫人伺候。他几乎每日都来坤宁宫，或陪皇后看御花园的秋菊，或一起展阅旧年书画，偶尔朱雄英也会被带来，祖孙三代围坐说话，笑声试图驱散那层无形的阴霾。

可八月丙戌日清晨，第一缕微光刺破天际时，朱元璋的心还是骤然缩紧。他未上早朝，身着常服直奔坤宁宫，龙靴踏过青砖的声响，在寂静的宫道里格外清晰。

坤宁宫内，马皇后刚在宫人伺候下梳洗，气色红润，见朱元璋早来，诧异笑道：“陛下今日怎这般早？可是有急事？”

“无事，” 朱元璋走到她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面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带 —— 龙纹硌得指节发白，“只是来看看你。昨夜睡得可好？有无不适？”

“臣妾睡得安稳，哪有什么不适。” 马皇后握住他的手，察觉他掌心冰凉，又道，“陛下可是没休息好？瞧这眼底的青黑。”

朱元璋没接话，只挥手让周寿上前。周寿躬身诊脉，片刻后喜道：“陛下，娘娘脉弦而有力，气血充盈，只是略有些肺燥，稍后炖碗川贝梨汤便好，既润肺又不苦。”

朱雄英这时被乳母带来，穿着宝蓝色小儒衫，手里攥着个红绳编的平安结，里面裹着块小玻璃碎片。他跑到马皇后身边，依偎着她的膝头，小手轻轻摸她的手背：“奶奶，英儿给您带了好东西。” 说着把平安结塞到她手里，“这个能挡灾，您戴着。”

马皇后笑着收下，捏了捏他的小脸：“英儿有心了。”

朱雄英却没笑，小脸上藏着紧张，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奶奶，今天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什么都别担心。”

朱元璋看着孙儿的模样，心中更沉。他坐下陪马皇后用早膳，眼瞧着试毒太监尝过莲子羹，刚放下汤匙，却突然皱眉捂腹，脸色微白。

“怎么回事？！” 朱元璋瞬间拔出腰间佩刀，寒光闪过，尚食局管事 “噗通” 跪地，吓得浑身发抖。周寿立刻上前诊脉，片刻后松气道：“陛下勿忧，他是老胃病犯了，与羹汤无关。”

朱元璋这才缓缓收刀，指节却仍泛白，沉声道：“传朕旨意，太医院给所有试毒、尚食局人员定期诊脉，不得有误。”

巳时，马皇后在花园散步，朱元璋亲自陪同。刚走到桂花树下，坤宁宫墙外突然传来 “哗啦” 一声 —— 瓦片掉落的声响。毛骧瞬间带人围堵，片刻后回来禀报：“陛下，是只夜猫撞到瓦片，已驱走。”

“彻查宫墙周边，确保无任何人潜伏。” 朱元璋语气依旧紧绷，他知道，这一日的每分每秒，都不能松懈。

午时午膳，朱雄英努力讲笑话逗马皇后开心。他说工械局的工匠把玻璃吹成了小葫芦，逗得马皇后笑出声，可朱元璋却始终绷着脸，连夹菜的动作都透着谨慎。未时马皇后小憩，朱元璋守在寝殿外，听着里面均匀的呼吸声，却丝毫不敢放松，更漏滴答，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上。

申时，马皇后醒来，朱雄英拿出新做的鲁班锁教她玩。他手指总不自觉捏紧锁块，好几次差点捏散，马皇后笑他 “心急”，他却强装镇定：“奶奶慢些，咱们慢慢玩。” 心里却在祈祷：“千万等过今天再学会。”

酉时，天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晚膳依旧严格查验，马皇后胃口尚可，谈笑如常，可朱元璋的心已提到嗓子眼 —— 历史记载的 “崩逝” 时刻，就在今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手心的汗浸湿了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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