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停顿,见朱标听得专注,便继续道:
“至于具体方略,臣弟以为,可分兵数路,齐头并进,同时以精锐骑兵为前锋,轻装疾进,直捣其王庭。主力大军随后压上,扫荡其外围部落,断其根基。更可遣使招抚草原其余部族,分化瓦解,以夷制夷。”
朱标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四弟所言,深谙北边战事之道。看来这些年镇守北平,未曾懈怠。”
“此乃臣弟本分。”朱棣谦道,心中却绷紧了一根弦。
他知道,关键的问话,要来了。
果然,朱标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似乎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内心:“若朝廷决议北伐,以四弟之才,当可担重任。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试探与考量:“四弟新遭责罚,戴罪之身,若统兵出征,恐惹非议。然北伐乃国之战,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四弟,你可愿……为朝廷,为父皇,也为自家,再披战甲,领一支偏师,或为北伐先锋,戴罪立功?”
殿内空气仿佛骤然凝滞。
炭火的哔剥声,茶香的氤氲,似乎都远去了。
只剩下朱标那平静却重若千钧的话语,在朱棣耳畔回荡。
「先锋……果然是先锋!」
朱棣心中狂澜骤起,面上却瞬间涨红,不是伪装,而是情绪激荡之下的真实反应。
他猛地从锦凳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带翻了身侧的茶盏。
“哐当”一声脆响,瓷盏落地,碎裂开来,茶汤四溅。
几乎与此同时,殿外掠过一阵短暂的疾风,竟将一扇未曾关严的窗隙推开少许,一缕尖利的寒风“呜”地钻入,激得书案上烛台的火苗猛地向下一伏,剧烈摇曳,殿内光影随之乱晃,明灭不定。
但朱棣恍若未觉,他直挺挺地站着,胸膛剧烈起伏,双眼死死地盯着朱标,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
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激动、委屈、决绝的复杂光芒。
“大哥!”
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仿佛压抑了太久的情感骤然决堤。
“臣弟……臣弟自知有罪,深负父皇与大哥厚望!这些时日,闭门思过,每每思及前过,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他“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重重叩下。
“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那簇被寒风吹得歪斜的烛火,此刻才挣扎着重新挺直,火苗却仍在不安地跃动,将朱棣跪伏的身影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
“臣弟不敢求父皇与大哥宽宥!只求一个机会!一个能洗刷耻辱、报效朝廷、以赎前罪的机会!”
朱棣抬起头,额上已见红印,眼中竟有水光闪动,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但那悲愤与渴望交织的神情,却无比真切。
“北伐!扫清北元,乃父皇毕生之志,亦是我大明千秋功业!臣弟不才,愿为先锋!纵是刀山火海,马革裹尸,亦在所不辞!只求父皇与大哥,给臣弟一个机会!让臣弟能死在为国征战的沙场上,而非苟活于罪责的煎熬中!”
他声音哽咽,字字泣血,说到激动处,再次重重叩首。
“求大哥成全!”
烛火又一次应声跳动,光影在他坚毅与痛苦交织的脸上急促流过。
朱标坐在那里,看着跪伏于地、情绪激动的四弟,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他看到了朱棣眼中属于武将听到战事时的灼热与渴望,也看到了那深切、仿佛要破体而出的屈辱与不甘,更看到了那孤注一掷、甚至带有几分求死意味的决绝。
「老四他……是真心想借此机会,戴罪立功,一雪前耻?还是……以退为进,故作姿态,实则另有所图?」
朱标心中疑虑未消,但眼前的朱棣,那几乎要裂眦的激动,那额上触目的红印,那嘶哑颤抖的声音……
这一切,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他几乎要相信,这个弟弟,是真的悔过了,是真的想用战功和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过错。
纵然仍有猜忌,但这份“姿态”,这份“决心”,已无可挑剔。
朱标沉默良久,才缓缓起身,走到朱棣面前,弯下腰,亲手将他扶起。
“四弟,何至于此。”
他声音缓和下来,带着兄长般的叹息与劝慰。
“快起来。你的忠心,你的决心,为兄看到了,父皇……亦会看到。”
朱棣顺势起身,却仍执拗地不肯完全站直,保持着躬身聆听的姿态,眼中水光未退,神情激动未平。
朱标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北伐之事,尚在筹谋,具体方略,仍需与兵部、五军都督府详议。然,四弟既有此心,有此志,为兄……甚慰。”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朱棣眼底,郑重地再次开口:“若父皇允准,朝廷决议北伐,四弟……可愿为北伐先锋,戴罪立功,肃清边患,扬我大明国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