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习字?”
“每日都习的,临的是卫夫人帖。”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补充道:“有时……也偷偷翻看父亲书房的《山海经》图志,觉得里面的异兽山川,很是新奇。”
她依旧是问一句答一句,礼仪周全,但那短暂的窥视与这句关于《山海经》的“逾矩”分享,却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这幅“完美闺秀”的画卷上,泛起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细微而生动的涟漪。
两人之间,客气有余,熟稔不足,更谈不上丝毫少年男女应有的鲜活气息。
常茂粗枝大叶,只道是外甥与女儿接触少,有些生分,并未在意。
常氏却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簇因“亲上加亲”而燃起的火苗,不由得稍稍黯淡了几分,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惋惜。
「英儿这孩子……似乎对清萱,并无那份心思。」
她毕竟是母亲,对儿子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
方才儿子看侄女的眼神,温和有礼,却清澈平静,不见半点少年人应有的好奇或羞涩。
这问答也流于表面,全然是应付。
但常氏并未完全死心,只想着或许是场合不对,或许日后多见几面便好了。
她面上不露分毫,依旧笑语盈盈,只是不再强行撮合二人交谈。
闲话了一阵家常,常茂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大腿,粗声笑道:“殿下,你如今管着好些要紧事儿,大舅是个粗人,别的不懂,就晓得带兵打仗。最近朝廷可有什么动向,有用得上大舅这把力气的地方?你可不能只顾着用徐家、沐家那些家伙,忘了你这个亲大舅啊!”
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眼中却闪着热切的光。
徐辉祖掌神机营屡立新功,沐英镇守云南威震边陲,连徐辉祖他弟弟徐增寿都出海办差了,他常茂堂堂郑国公,开平王常遇春之子,岂能甘于人后?
尤其是新成立的那几万神机营新军,装备精良,他可是眼热许久了。
朱雄英闻言,心中一动,看向眼前这位身材魁梧、面带煞气的大舅。
「大舅……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杀才。」
他心中评价。
常茂勇武过人,战场上是一把尖刀,但性子鲁莽骄纵,历史上没少惹祸。
这一世,或许是因为自己这个外甥早早显露不凡,又或许是母亲常氏和自己的影响,常茂比原本历史上同期要收敛不少,至少没闹出大乱子。
但骨子里那份悍勇和对军功的渴望,却是丝毫未减。
「若将大舅用到辽东……倒真是人尽其才。」
朱雄英冷静地思忖。
「如今的女真诸部,散居山林,虽有悍勇,但不过是一盘散沙的部落状态。」
「论组织、装备、国力,与大明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朝廷此番征伐,本就是碾压之势。再加上新式火器之利,更是如虎添翼。」
「大舅这柄锋利的刀,用在此处,既能发挥其冲锋陷阵之长,借朝廷煌煌大势与精良器械,或许还可以借着其鲁莽的性格......」
「永绝后患!.」
「让大舅去挣这份开疆拓土、犁庭扫穴的功劳,于国于家,都是好事。」
心思电转间,朱雄英已有了计较。
他面上露出一丝沉吟,缓声道:“大舅既然问起……朝廷近来,确有一桩考量。”
他声音压低了些,将方才于文华殿对伴读们所言的大致计划,又向常茂说了一便:“辽东女真诸部,日渐桀骜,屡为边患。皇爷爷已有意遣精锐北上,一则为实战锤炼新军,二则……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
常茂眼睛猛地一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猛虎,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可是要打大仗?灭国拓土那种?”
“可作此想。” 朱雄英点头。
“好!好!好!” 常茂兴奋地连说三个好字,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一拍大腿。
“这等好事,岂能少了我常茂!殿下,好外甥,你可得在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替大舅多多美言!那新成的神机营新军,若能让我统领一部,我必为陛下、为殿下,将那女真蛮子的巢穴,捅个底朝天!”
他此刻满心都是征战沙场、立不世之功的憧憬,至于旁边还坐着姐姐和女儿,以及这话题是否适合在家常闲谈中提起,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常氏闻言,却微微蹙起了眉头,眼中露出担忧:“辽东?可是苦寒之地,听说那些女真人凶悍得很,在山林里神出鬼没……茂弟,会不会有危险?”
她终究是女子,又是长姐,首先关心的是弟弟的安危。
“阿姐放心!” 常茂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你弟弟我什么阵仗没见过?当年跟着爹……跟着大军,什么凶险地方没去过?区区塞外蛮子,何足道哉!有朝廷大军,有新式火器,此去定是犁庭扫穴,马到功成!”
朱雄英也温言安抚道:“母妃不必过于忧心。此番朝廷筹划周详,将以泰山压顶之势出击,力求以最小代价,毕其功于一役。大舅勇冠三军,正可大显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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