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没有接他的话茬，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怜悯——那对此刻的张伟来说，或许是另一种残忍。他直接切入主题，如同利刃划破黑暗：

“我接到一个工程，要去金边，参与乌那隆寺的修缮。”

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看着张伟的反应。

果然，张伟的身体猛地一僵，空洞的眼睛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骤然泛起震惊、难以置信、以及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的、更深的自卑和苦涩。乌那隆寺！那是他这种人连仰望都感到亵渎的存在！而林凡，这个他曾经看不起、认为“傻”的同乡，却即将踏上那个神坛。巨大的落差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他想说点什么，哪怕是句言不由衷的“恭喜”，却发现自己的语言功能已然瘫痪。

就在他被这巨大的反差打击得即将彻底崩溃时，林凡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神圣之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直击他濒死的灵魂：

“工程很大，我需要人手。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张伟的眼睛瞪大到极致，瞳孔在昏暗中剧烈收缩，仿佛无法处理这过于惊人的信息。他的嘴巴张开，保持着可笑的O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腔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跟他一起去？去乌那隆寺？参与那种级别的工程？他？一个骗光了钱、被“妻子”家族唾弃、连回国机票都买不起、只能像蛆虫一样蜷缩在烂鱼堆里的废物？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羞愧与自我否定。

“我……我……”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和鼻涕瞬间奔涌而出，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我不行……林哥……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坏事……我是个废物……我会拖累你的……我……”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在泣血般陈述着自己的不堪。

林凡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前世轨迹中可能就是自己结局缩影的男人。他没有看到厌恶，只有一种深切的、物伤其类的悲悯。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在绝望中挣扎、最终选择错误道路的、前世的自己。而这一次，他有力量改变这个“镜像”的命运。

“不需要你会什么高深技艺。”林凡打断了他的自我贬低，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搬木头，清垃圾，递工具，跑腿传话，这些活儿，总有你能做的。跟我去，包你吃住，给你发工钱。”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张伟涣散的瞳孔，“至少，比你现在这样，烂死在这里，要强。”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张伟所有的心防和借口。

“呜——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撕裂而出的嚎哭，猛地从张伟喉咙里爆发出来。他不再是蜷缩，而是整个人从渔网上弹起，又因为极度的虚弱和激动而重重地跪倒在地。他不再试图隐藏，面向林凡，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额头死死抵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哭得撕心裂肺，像一个受尽委屈终于找到父母的孩子。

这哭声里，有对过往愚蠢的悔恨，有走投无路的绝望，有被全世界抛弃后的痛苦，但更多的，是绝处逢生时，那种近乎崩溃的、汹涌澎湃的感激！

他抬起涕泪横流、肮脏不堪的脸，看着逆光站在门口、身影仿佛被镀上一层光边的林凡，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

“凡子！林哥！我去！我跟你去！我这条贱命……以后就是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做牛做马……我报答你！我报答你一辈子！！”

这一刻，那个油滑、算计、眼高于顶的张伟彻底死去了。涅盘重生的，是一个将林凡视为唯一救赎和信仰的、忠诚的追随者。

林凡上前一步，弯腰，用力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没有嫌弃他身上的污秽，只是沉声道：“不用做牛做马。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跟我去干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见乌泰法师。”

张伟的角色定位与未来：

林凡的这次伸手，赋予张伟 “项目助理/贴身学徒” 的角色，这将是故事中一条重要的救赎与成长线：

忠诚的副手与屏障：他对林凡的感激将转化为绝对的忠诚，在复杂的工地上，成为林凡最可靠的眼睛、耳朵和护卫，处理琐事，抵挡不必要的干扰。

沟通与协调的桥梁：他比林凡更熟悉市井规则，可以负责与底层工人、本地材料商、甚至一些低阶官员打交道，弥补林凡专注于技术而可能缺乏的世俗周旋。

生活的保障者：主动承担林凡一切的起居杂事，确保大师傅能心无旁骛地投入核心创作。

技艺的传承者（潜在）：在长期耳濡目染下，他可能对木工产生兴趣，展现出意想不到的悟性，从打杂小工逐渐成长为林凡的真正学徒，完成从“社会混子”到“技术匠人”的蜕变，这是最深刻的救赎。

林凡的“镜子”：他的存在和变化，会不断提醒林凡不忘初心，铭记自己从何处来，为何要伸出援手。

当第二天清晨，乌泰法师再次莅临，林凡带着洗刷干净、换上一身索拉旧衣服、虽然依旧憔悴但眼神里已重新燃起微弱火苗的张伟，一起出现在法师面前，并明确表示接受邀请，且张伟将作为他的助手一同前往时，乌泰法师深邃的目光在张伟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前因后果，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平静地颌首，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赞许。

“善。机缘已定，准备启程吧。”

巨大的命运齿轮，伴随着一声古老的梵音，开始缓缓转动。林凡背负着家庭的期望、个人的野心，以及一份意外揽下的救赎责任，踏上了通往国家信仰与艺术巅峰的朝圣之路。而被他从深渊边缘拉回的张伟，则紧紧跟随在这道照亮他余生的光之后，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二次，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涅盘与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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