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边市郊,移民局临时拘留所的灯光惨白。王红梅坐在冰冷的铁床边,背脊挺得笔直——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哪怕内里早已千疮百孔,面上绝不能垮。
十二个小时,没水,没食。皮肤因为粉底干裂发紧,但她脑子里转的只有一件事:林凡。乌那隆寺回廊里,那个男人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眼神,像一面照妖镜,把她这些年精心构筑的一切都映照得可笑。
“看走眼了……”她舌尖舔过开裂的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却无声地笑了。不是懊悔,而是一种近乎兴奋的寒意。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看走眼。
记忆,像失控的潮水,冲垮了理智的堤防,将她拖回那个她拼命想逃离的起点。
红梅,生在云南边境一个谈不上是镇还是村的地方。
父亲是个蹩脚的小生意人,常年在外倒腾些山货茶叶,回来时要么醉醺醺地带回一点微薄利润,要么就是一身债务和脾气。母亲是典型的传统女人,懦弱,劳碌,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比她小五岁的弟弟身上。红梅是长女,从记事起就懂得“资源有限”是什么意思——好吃的、新衣服、甚至父母偶尔的笑脸,都理所当然地倾向弟弟。
她聪明,读书时成绩总是拔尖。但初中毕业那天,父亲把烟头摁灭在桌上,看也没看她摊开的录取通知书:“女娃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早点嫁了,咱们村里王麻仁村里最能赚钱的。你嫁过去也可以帮衬下家里”
“爸!他都已经三十多了,刚死了老婆。你就让我嫁过去?”她发出惨烈的嚎叫
她僵直地站在原地,像一株被 sudden 的冰雹砸蔫的幼苗,所有的生机与朝气都在瞬间冻结、碎裂。那张曾被她小心抚平、承载着未来与希望的录取通知书,此刻在桌上苍白地摊开着,却仿佛成了一张祭奠她青春的讣告。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漆黑的瞳孔里却空洞得可怕——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像玻璃被重锤击出蛛网裂痕;随即,那裂痕深处涌出滚烫的、近乎实质的绝望与愤怒。泪水没有立刻落下,而是在眼眶里蓄成一片濒临决堤的、颤抖的湖。她张着嘴,刚才那声惨烈的嚎叫似乎抽干了她肺部所有的空气,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喘息,肩膀随着每一次呼吸剧烈起伏,像溺水者挣扎着想要抓住一丝空气。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指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一种被强行拖拽、被剥夺、被背叛的剧痛所带来的生理性战栗。她能感觉到自己聪明的大脑——那个曾解出最复杂数学题、读懂最深奥文章、为她赢得无数赞赏与骄傲的地方——正在发出尖锐的鸣响,与父亲那句轻描淡写却残忍无比的话剧烈冲撞着。
而母亲在一旁搓着衣角,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婚姻的当天,十六岁的她。揣着母亲偷偷塞给她的两百块钱和缝在内衣里的身份证,瞒着父亲坐上了去昆明的长途汽车。窗外是迅速倒退的贫瘠山峦,她心里没有离乡的愁,只有一股烧灼般的狠劲:她要出去,要挣很多钱,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昆明,她刷过盘子,摆过地摊,在服装厂流水线上像机器一样重复了成千上万遍同一个动作。 手指被针扎破,被布料磨出血泡是常事。她长得不差,甚至算得上清秀,但那股子过早洞悉世情的冷硬气质,让不少想占便宜的男人望而却步。她瞧不起流水线上谈情说爱的小姐妹,觉得她们愚蠢。她观察领班,观察老板,观察那些来去匆匆的批发商,默默学习他们说话的腔调、处事的方式,以及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转折发生在二十一岁,在昆明一家拥挤嘈杂的旅店当服务员时。
这一天来了位客人,姓陈,做玩具外贸,工厂在揭阳。他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不错,话不多,眼神里有种长期经商沉淀下来的精明和疲惫。他不是常客,但每次来都住最好的房间,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红梅(那时她还叫王红梅)注意到,陈老板看她的眼神不同。不是普通男人那种带着欲望的打量,而是一种评估,像在审视一件物品的质地和潜在价值。他会叫她送晚饭到房间,偶尔闲聊几句,得知她家里有个被寄予厚望却成绩平平的弟弟,父母指望她这个姐姐“扶持”时,他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老板离开的前夜,叫住了收拾房间的她。房间里烟雾缭绕。
“小王,跟你商量个事。”他开门见山,潮汕口音很重,“我老婆身体不行,生不了孩子。我家里需要个儿子继承香火。”
红梅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掐进了掌心。
陈老板摆摆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货品价格:“你先听我说完。跟我,不算亏待你。你在深圳,我给你安个家,两套房,写你名。两年时间,如果你肚子争气,生个儿子,我再额外给你一笔,够你在老家给你父母起栋像样的房子,让你弟弟风风光光娶媳妇。如果生不了,或者生的是女儿,房子也归你,我们好聚好散。你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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