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离开,脚步不疾不徐,背影看起来完全放松。
直到走出二十米,拐过一个回廊的转角,确定自己已经脱离阿明的视线范围,林凡才停下脚步,后背靠在冰冷的砂岩墙壁上。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是愤怒——一种冰冷刺骨、必须用全力压抑才能不爆发的愤怒。阿明刚才的反应,几乎确认了他就是内鬼。那个紧张的小动作,那套准备充分的台词,那种急于证明“一切正常”的姿态……
全都在说:他有问题。
林凡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点上。烟雾在晨雾中缭绕上升,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阿明啊阿明,”他低声自语,“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阿明的场景。那是在暹粒郊区的一个破旧木材加工坊,三十七岁的阿明正在用最原始的工具刨一根木梁,汗流浃背,但眼神专注。林凡当时需要找一个熟悉本地木材的师傅,看了三家作坊,只有阿明做出来的榫卯严丝合缝。
“跟我干吧,”林凡当时说,“我给你双倍工钱,你帮我组建加工团队。”
阿明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惊讶:“林师傅,我……我只读过小学,不懂图纸……”
“手艺好就行。”林凡拍拍他的肩膀,“图纸我可以教你。”
后来的三年,阿明确实学得很快。他从一个只会按传统方法干活的木匠,成长为能够看懂复杂结构图、操作现代设备、管理二十人团队的厂长。林凡送他去越南学过防腐处理,去泰国学过木材鉴定,去年还给他涨了三次工资。
阿明的妻子生二胎时,林凡包了红包。
阿明母亲重病时,林凡出钱送医。
阿明的儿子想去澳洲读书,林凡帮忙联系了语言学校。
为什么要背叛?
钱?红姐能给出林凡给不起的价格?
威胁?红姐握住了阿明什么把柄?
林凡掐灭烟蒂,将思绪拉回现实。现在不是探究动机的时候,现在是执行计划的时候。
他看了看表:六点四十七分。
距离灌胶开始还有一小时十三分钟。
距离摊牌还有三天。
二、白日的舞台
上午八点整,女王宫三层平台。
阳光已经完全驱散了晨雾,古老建筑的金色砂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浮雕上的女神像仿佛随时会从墙壁上走下来。脚手架周围聚集了十几名工人,手动压力灌胶机已经就位,两个五十升的胶桶放在旁边,里面是特制的植物性黏合剂——配方由林凡和乌泰师父共同研制,以树脂、蜂蜡、石灰粉为基础,强度高且环保。
阿明站在机器旁,最后一次检查压力表。
林凡站在三米外,双手抱胸,表情平静地注视着一切。他的站姿很放松,左脚微微前伸,重心落在右脚,这是木匠长时间站立时最省力的姿势。
“开始吧。”他说,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整个平台。
阿明点点头,朝两个助手示意。三人开始默契配合:一人控制压力阀门,一人操纵注胶枪,阿明亲自扶着枪头,将其对准Q-17梁西端榫头的注胶孔。
“加压。”阿明说。
压力表指针开始缓慢上升:10兆帕,15兆帕,20兆帕……
当指针指向25兆帕时,阿明喊道:“进胶!”
黏稠的琥珀色胶液从枪口涌出,精准地注入预留的孔道。胶液在压力推动下沿着梁体内的空腔流动,填充榫头与石槽之间的每一个微小间隙。这是加固工程的关键步骤——胶液固化后,梁与石结构将融为一体,共同承受荷载。
整个过程中,林凡一直安静地看着。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在观看一场普通的施工。偶尔有工人看向他,他会点点头,或者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在所有人眼中,今天的林师傅和过去五年里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专注、专业、沉稳。
只有林凡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正在进行另一场完全不同的施工。
他在脑中构建三维图像:胶液的流动路径、压力分布、固化时间、可能存在的空腔或气泡……更重要的是,他在计算——如果这根梁内部真的是松木填充,胶液会对它产生什么影响?
松木的孔隙率比柚木高得多,吸胶量会更大。但胶液的主要成分是树脂,固化过程会放热。松木的耐热性差,高温可能导致内部纤维损伤,进而影响本就有限的承载能力。
换句话说,灌胶这个“加固”步骤,对这根劣质梁来说,可能是加速其失效的毒药。
林凡的眼神暗了暗。
但他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阻止就意味着摊牌提前,而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西端完成!”阿明喊道,注胶枪从第一个孔拔出。
胶液从孔口微微溢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凝固的蜂蜜。阿明用刮刀小心地刮去多余的胶,然后用木塞封住注胶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