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师父的话:到了中国,吃不惯的时候,吃点这个,想想这里。
是啊,会想的。
一定会。
飞行时间四个小时。林凡试图睡觉,但睡不着。他拿出随身带的书——一本关于中国明清古建筑榫卯结构的专着,但看了几页就看不进去。
脑子里太乱了。
他索性合上书,看着窗外的云。
云层在阳光下变幻着形状,时而像山峦,时而像海洋,时而又像……女王宫的浮雕。林凡想起那些在石头上飞舞的飞天仙女,她们在云中起舞的样子,应该就是这样吧。
九百年前,建造吴哥的工匠们,会不会也这样仰望过天空?
他们会不会想象,千年之后,会有一个来自遥远国度的匠人,坐着铁鸟飞过这里,心里装着他们的作品?
时间真奇妙。
把不相干的人,通过石头和木头,连接在一起。
“先生,需要饮料吗?”空姐推着餐车经过。
林凡要了杯水。
喝水的间隙,他注意到斜前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看一份英文报纸。报纸的头版,赫然是林凡在授勋仪式上的照片——他穿着中山装,胸前佩戴着勋章,正在向国王鞠躬。
男人看得很认真,还用笔在报纸上圈画着什么。
林凡心里一动。
这个人……他认识。
不,准确地说,他见过这个人的照片。
在李文斌教授发给他的故宫项目资料里,有一张项目组核心成员的合影。其中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故宫博物院古建部副主任,周启明。
据李文斌说,周启明是养心殿修复项目的技术负责人,也是……对林凡这个“外来者”加入持保留态度的人之一。
林凡没想到会在飞机上遇见他。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主动打招呼。
飞机继续飞行。
两个小时后,开始下降。
广播响起:“各位旅客,我们即将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地面温度摄氏2度,天气阴,有小雪……”
北京。
到了。
林凡看向窗外,云层下方已经能看到华北平原的轮廓——大片的农田,纵横的道路,密集的建筑群。和柬国那种绿意盎然的景观完全不同,这里的冬天是灰黄色的,像一幅褪了色的古画。
飞机穿过云层,城市越来越清晰。
高楼,环路,大片大片的居民区。空气中能看到一层灰蒙蒙的雾——不是云,是霾。
林凡忽然想起柬国那种清澈得能看见银河的夜空。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飞机着陆,轻微颠簸,然后平稳滑行。
乘客们开始收拾行李,机舱里嘈杂起来。林凡没有急着动,他等大部分人都下机了,才拿起行李,走向舱门。
在廊桥里,他正好走在周启明后面。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
周启明愣了一下,显然认出了林凡。他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复杂——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警惕?
“周主任。”林凡主动开口,用中文。
“林凡先生?”周启明停下脚步,“这么巧。”
“是很巧。”林凡微笑,“李教授跟我说过您,说您是古建部的顶梁柱。”
“过奖了。”周启明的表情缓和了些,但依然矜持,“李教授也常提起你,说你在柬国做得很好。”
两人并肩走向出口。
“第一次来北京?”周启明问。
“第一次……以工作的身份来。”林凡说,“以前旅游来过一次,很多年前了。”
“感觉怎么样?”
“变化很大。”林凡看着机场现代化的航站楼,“和我记忆中的北京不一样了。”
“是啊,变化快。”周启明点头,“不过故宫没变。还是红墙黄瓦,还是六百年的样子。”
两人走到行李转盘前,等待托运行李。
“林先生,”周启明忽然问,“你对养心殿了解多少?”
“看过资料。”林凡谨慎地回答,“雍正到光绪朝的重要政治中心,现存最完整的清代宫廷建筑群之一。木结构病害严重,特别是后殿的梁架系统,有结构性隐患。”
“嗯。”周启明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实地看过吗?”
“还没有。”
“那和看资料是两回事。”周启明说,“养心殿的复杂程度,可能超过你在柬国遇到的任何建筑。那里不仅是建筑,更是政治符号,是历史现场。每一根柱子,每一块砖,都牵扯着无数故事和……利益。”
这话里有话。
林凡听出来了。
“我会认真学习。”他说。
“希望如此。”周启明看了他一眼,“故宫和吴哥不一样。这里的水,更深。”
行李出来了。
两人取了自己的行李,走向出口。
接机大厅里人山人海。林凡正张望着寻找李文斌教授,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工!这边!”
李文斌在人群中挥手,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轻女孩,举着“欢迎林凡先生”的牌子;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气质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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