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安静,只有几个工人在搭脚手架。看到周启明进来,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
“周主任。”
“李工,进度怎么样?”
“后殿的脚手架今天能搭完,明天可以开始做详细勘察。”被称作李工的男人看了看林凡,“这位是……”
“林凡,新来的特聘专家。”周启明介绍,“林工,这是现场负责人李建国,李工。”
两人握手。李建国的手很粗糙,是长期干体力活的手。他看林凡的眼神里有些好奇,但没有周启明那种审视。
“林工在柬国修过圣栲寺,”周启明补充,“经验很丰富。”
“哦哦,欢迎欢迎。”李建国的态度热情了些,“那林工可得好好指导指导我们,养心殿这活儿,棘手。”
“互相学习。”林凡谦虚地说。
“走,进去看看。”周启明带头走向正殿。
殿门开着,里面光线昏暗。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混合着木头、尘土、还有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林凡看到了殿内的景象——
和他想象中金碧辉煌的皇帝寝宫不同,现在的养心殿像个重病的老人:屋顶有漏雨的痕迹,墙面的裱糊大片脱落,露出底层的土坯。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木结构:柱子、梁架、檩条,表面布满了裂缝和虫孔,有些地方用临时木柱支撑着,像骨折病人打的石膏。
“情况比照片上严重。”林凡轻声说。
“照片只能看表面。”周启明走到一根柱子前,用手电照着,“你看这里,柱根糟朽深度超过十厘米,已经影响承载力了。还有这根五架梁——”
他指向殿顶中央最粗的那根横梁:
“裂缝从西向东贯穿,最宽处两厘米。我们做了三维扫描,内部还有空洞和虫蛀。”
林凡仰头看着。
养心殿的梁架结构和女王宫完全不同。这是典型的明清官式建筑,采用抬梁式构架,梁枋纵横交错,形成复杂的力学体系。而这根五架梁,是整个体系的核心,就像人的脊柱。
脊柱裂了,人就站不直。
“你们计划怎么修?”林凡问。
“原计划是落架大修。”周启明说,“把屋顶瓦片、椽子、梁架全部拆卸,对每一构件进行修复或更换,然后重新组装。这是最彻底的方法,但风险也最大——拆卸和组装过程中,可能会对原有结构造成二次损伤。”
“而且工期长,成本高。”李建国补充,“按这个方案,至少要三年,预算可能超支。”
林凡绕着柱子走了一圈,仔细查看。
“有没有考虑过原位修复?”他问。
“考虑过,但技术难度太大。”周启明摇头,“梁体裂缝太深,内部状况不明,原位加固很难保证效果。万一加固后继续恶化,到时候再落架,损失更大。”
林凡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柱根。
木材已经糟朽,手指轻轻一抠,就能掉下碎屑。他凑近闻了闻,有淡淡的霉味和虫蛀特有的酸腐气。
“周主任,”他站起身,“我在柬国处理过类似情况。有一根柚木柱,糟朽深度十五厘米,我们用了‘局部剔补+树脂加固’的方法,既保留了大部分原构件,又恢复了承载力。”
“具体怎么做?”
“先把糟朽部分小心剔除,清理干净。然后用环氧树脂混合木粉,填充空腔,同时植入不锈钢锚杆,增强新旧材料的结合。最后在表面做仿旧处理,尽量保持原貌。”
周启明沉思着:“听起来可行,但有数据支撑吗?”
“有。那根柱子修复后,我们做了三年的荷载试验和监测,性能完全满足要求。监测报告我带来了,下午可以给您看。”
周启明没说话,但林凡看到他的眼神亮了一下。
那是技术人听到创新方案时的本能反应。
“这个方法,对彩画和裱糊有影响吗?”周启明问。
“可以做到微创。从柱子背面或侧面开小孔操作,不影响正面装饰。”林凡说,“当然,具体方案需要根据现场情况详细设计。”
三人又查看了其他几处病害点。林凡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快速分析:哪些问题可以在柬国的经验基础上解决,哪些需要新方法,哪些可能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他发现,养心殿的病害虽然严重,但类型和机理与吴哥建筑有相似之处——都是木材在潮湿环境下长期服役导致的生物和物理损伤。不同的是,这里的气候更干燥,但供暖和排水问题加剧了局部潮湿。
“林工,”查看完后殿出来,周启明忽然问,“如果让你主导修复方案,你会从哪里入手?”
这个问题很突然,也很关键。
林凡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我会从三个层面入手。第一,解决根本问题——完善地下排水系统,降低地基湿度,这是治本。第二,对严重病害部位进行紧急加固,防止情况恶化,这是治标。第三,制定详细的、分阶段的修复计划,把大工程拆分成小步骤,降低风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