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东华门,刷工作证出门。
护城河对岸的宾馆亮着灯,窗口透出温暖的黄色光晕。北京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林凡把衣领竖起来,快步过马路。
回到房间,暖气扑面而来。
他脱掉外套,倒了杯热水,在窗前坐下。对面,故宫的角楼亮着灯,在黑夜中像一座金色的岛屿。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李文斌教授。
“林工,没打扰吧?”
“没有,李老师。”
“两件事。”李文斌语速很快,“第一,下周三有个专家论证会,文化部、文物局、还有几个大学的教授都会来,讨论养心殿的修复方向。你要准备一个二十分钟的汇报,讲你的技术方案。”
“好。”
“第二,”李文斌压低声音,“我听到一些风声,有人对你的方案有意见。不是技术上的,是……立场上的。说你太推崇国外技术,轻视中国传统工艺。这话可能传到某些领导耳朵里了。”
林凡心里一紧。
“李老师,我从来没有轻视传统工艺。我的方案里明确说了,要传统与现代结合……”
“我知道,我知道。”李文斌打断他,“但有些人就是要挑刺。特别是那些搞传统工艺研究的老专家,他们一辈子钻研‘官式做法’,现在突然来个年轻人,说要搞什么碳纤维、环氧树脂,他们接受不了。”
“那我该怎么办?”
“周三的会,是个机会。”李文斌说,“你要讲清楚,你的方法不是要取代传统,而是补充传统。是在传统工艺解决不了、或者解决不好的问题上,提供新的选择。态度要谦虚,但技术要过硬。”
“我明白了。”
“还有,汇报的时候,多引用历史档案,多提‘样式雷’,多讲你和传统工匠的交流学习。让他们觉得,你不是来颠覆的,是来传承和创新的。”
“好。”
“那就这样。汇报材料抓紧准备,周一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谢谢李老师。”
挂了电话,林凡坐在窗前,很久没动。
窗外,北京冬夜的天空是深紫色的,看不到星星,只有远处高楼的光污染。故宫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压力——和在柬国面对红姐时不同,但同样沉重。
那时是明枪,现在是暗箭。
那时是生死搏杀,现在是人情世故。
但本质上,都是在战斗。
为了守护一些东西,必须战斗。
他打开电脑,开始准备汇报材料。
文档第一页,他写下标题:
《传承与创新:养心殿木结构修复的技术路径思考》
三、周末的偶遇
周六,北京下雪了。
不是之前那种细碎的小雪,是鹅毛大雪。清晨拉开窗帘时,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屋顶、街道、树木、故宫的红墙黄瓦,都盖上了厚厚的雪被。
林凡决定出门走走。
来北京一周,除了故宫和宾馆,他哪儿都没去过。今天雪大,游客少,正好去些地方看看。
他穿上昨天李文斌带他去买的羽绒服——黑色的,很厚实,帽子一圈毛领,穿上后像个熊。又买了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后出门。
雪还在下,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白色的天空飘落,无声无息。街道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出一条小路,但很快又被新雪覆盖。行人不多,都裹得严严实实,低头匆匆走过。
林凡沿着北池子大街往南走。
这一带是老城区,胡同纵横,四合院林立。雪中的胡同别有韵味:灰色的砖墙,红色的门楼,门楣上的砖雕被雪半掩着,像褪色的老照片。偶尔有自行车“叮铃铃”骑过,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车辙。
他想起老家的小镇。
也是这样的冬天,也是这样的雪。父亲在院子里扫雪,他在屋里烤火,姐姐在灶台前做饭。那是前世的记忆,但此刻清晰得像昨天。
走到南池子大街,看到一个卖早点的摊子。大油锅冒着热气,炸油条的香味在冷空气中格外诱人。林凡买了一杯豆浆,两根油条,站在摊子边的棚子下吃。
豆浆很烫,油条很脆。热气扑在脸上,融化了睫毛上的雪花。
“小伙子,第一次来北京?”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围着围裙,手冻得通红。
“嗯,刚来一周。”
“听口音不像北方人。”
“南方的。”
“来旅游?”
“来工作。”
“哦哦,挺好。”大妈麻利地给另一个客人装包子,“这大雪天还出门,是有事?”
“没事,随便走走。”
“那去景山公园啊,”大妈热情推荐,“这会儿雪大,景山上能看到故宫全景,可漂亮了!”
景山公园?
林凡想起李文斌说过,他每天早上都去景山遛弯。
“远吗?”
“不远,前面路口往西,走十分钟就到。”
谢过大妈,林凡吃完早点,按她指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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