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所有这些文物的“来源证明”,都写着“私人收藏,20世纪早期购入”。
“狗屁!”张伟忍不住骂出声。
咖啡馆里有人看过来,他压低帽子,强迫自己冷静。
继续查。
他调出东方遗产在柬国七个项目的施工范围图,和文物失窃地点对比。虽然不完全重合,但都在同一个区域——吴哥窟保护区边缘,监管相对薄弱的地带。
所以,流程是这样的:
东方遗产以“修复保护”的名义进入某个寺庙,用专业设备对建筑进行全方位扫描,确定哪些构件有价值、易拆卸。
然后,在施工过程中,“意外”损坏某些构件,或者以“替换腐朽部件”为由,将原件偷偷运出。
高级设备用来制作仿品,替换原件。仿品做旧后,普通游客甚至专家都很难分辨。
原件则通过复杂的渠道运到欧洲,洗白成“20世纪早期收藏”,公开拍卖。
“一箭三雕。”张伟咬牙,“第一,赚了修复工程的钱;第二,赚了文物走私的钱;第三,还能用‘保护不力’打压竞争对手——比如林凡。”
他关掉页面,深吸一口气。
证据链已经完整:设备采购记录、异常物流轨迹、拍卖记录、施工范围与失窃地点关联……
但现在还不能动。
林凡说得对,要等时机。等安德森和陈杰再次出手,等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再把这些证据砸出来。
一击致命。
张伟合上电脑,给林凡发了条加密信息:
“证据已齐备,随时可用。另:玛雅安全,勿念。”
发送成功。
他站起来,结账,走出咖啡馆。
金边的阳光很烈,晒得人睁不开眼。张伟戴上墨镜,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东方遗产办事处——那栋漂亮的白色小楼,此刻在他眼里,像一座坟墓。
陈杰的坟墓。
六、安德森的演讲
三天后,国家博物馆报告厅。
“中欧文化遗产保护论坛”如期举行。能容纳三百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来自中国和欧洲的学者、官员、从业者济济一堂。
林凡坐在后排靠边的位置,戴着口罩和帽子,尽量不引人注意。
台上,安德森正在做主题演讲:“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遗产保护标准构建”。
他的中文很流利,甚至带点京腔,显然是下过功夫的。PPT做得精美,数据翔实,案例丰富,从巴黎圣母院大火修复,到威尼斯水城保护,再到中国长城数字化监测。
看起来,完全是一个专业、开放、乐于分享的国际专家。
但林凡听出了弦外之音。
“……因此,建立统一、科学、可验证的国际标准,是文化遗产保护事业发展的必然要求。”安德森翻到最后一页,“这不仅是技术问题,更是责任问题。我们有义务为后世留下真实、完整、可信的历史信息。”
掌声响起。
提问环节开始。第一个提问的是个年轻学者:“安德森先生,您提到标准的‘可验证性’,但在实际操作中,不同地区的气候、材料、工艺差异很大,如何保证标准的普遍适用性?”
“好问题。”安德森微笑,“标准不是僵化的条文,是方法论。比如木材含水率监测,无论在中国还是欧洲,核心原理是一样的。差异在于如何根据当地气候调整采样频率和修正系数。这就像烹饪——同样的菜谱,在不同海拔、不同湿度下,需要微调火候和时间。”
巧妙而讨好的回答,又引来一阵掌声。
林凡举起手。
工作人员把麦克风递过来。
“安德森先生,我是故宫养心殿修复项目的林凡。”他开口,声音平静,“您刚才提到‘真实、完整、可信’,我深表认同。但我想请教一个具体问题:如果在某些特殊环境下,严格遵守国际标准会导致修复成本大幅增加,甚至可能错过最佳修复时机,这种情况下,应该优先遵循标准,还是优先保护文物?”
全场安静下来。
很多人都知道林凡和安德森背后的角力,这个问题明显意有所指。
安德森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锐利起来。
“林先生的问题很好。”他顿了顿,“我的观点是:标准不是为了增加成本,是为了保证质量。如果因为成本而降低标准,那修复就可能变成破坏。至于时机——真正的专业修复,从来不是赶时间的工作。慢一点,稳一点,是对历史负责。”
“但如果拖延会导致文物进一步损坏呢?”林凡追问,“比如柬国吴哥建筑,雨季长达半年,如果非要等到旱季再采样,可能半年内病害就会恶化到无法挽回。”
安德森笑容淡了些:“林先生在柬国的工作我很钦佩。但据我所知,女王宫修复期间的一些技术操作,确实存在与标准不符的情况。这也许就是您所说的‘特殊处理’,但客观上,也给数据的可比性和可信度带来了挑战。”
来了。公开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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