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黎明前的寂静
凌晨四点,北京还沉睡在黑暗中。
林凡站在故宫东华门的城楼上,看着脚下层层叠叠的殿宇屋顶。晨雾如纱,笼罩着这座六百年的宫殿,飞檐上的脊兽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像沉默的守卫。
他已经站了一个小时。
不是紧张,也不是焦虑,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像三年前在女王宫修复现场,当最后一根加固梁安装到位时,那种一切就绪、只待时间的平静。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玛雅的信息:“我醒着,陪着你。”
林凡微笑,回复:“我也醒着,陪着你。”
简单几个字,却像暖流穿透北京的寒夜。
他走下城楼,沿着宫道慢慢走向养心殿。工棚在夜色中只是一个黑色的轮廓,但林凡知道,那里面有一根重获新生的柱子,有一群人的心血,有一个可能改变行业的技术路径。
还有,一个等待揭晓的结局。
二、闭门会议
上午九点,故宫大会议室。
门紧闭,门外守着两名工作人员,谢绝一切打扰。门内,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六位专家正襟危坐,周启明作为观察员列席,安德森作为复核发起人也获准参加。
空气凝重得像能拧出水来。
沃尔夫教授第一个开口:“过去两天的审查,我们都看到了。技术上,我认为林凡团队的工作是严谨的、有效的。碳纤维加固的方案虽然有争议,但数据支撑充分,施工过程规范,效果可验证。”
他的话很直接,德国人的风格。
莱克莱尔博士点头附议:“我同意。尤其是环境适应性的考虑——他们根据故宫的温湿度特点调整了树脂配方和固化时间,这显示了专业性,不是简单照搬标准。”
“但标准就是标准。”约翰逊插话,“如果每个项目都‘调整’,那标准的意义何在?我担心这会开一个坏头。”
“标准是工具,不是目的。”森田教授平静地说,“我在日本参与过很多古建筑修复,每个案例都需要调整。关键在于调整是否有科学依据,是否公开透明。林凡团队做到了这两点。”
威廉姆斯清了清嗓子:“技术层面我没有异议。但我想提出一个更宏观的问题——”他看向周启明,“周主任,如果养心殿的修复方案推广开来,会不会导致中国传统木作工艺的消亡?年轻工匠都去学碳纤维粘贴,谁还学榫卯、学斗拱?”
这个问题很重,直指文化传承的核心。
周启明正要回答,安德森抢先开口:“这正是我想说的。各位,我们不是在评判一个技术方案的对错,而是在思考一个文化选择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安德森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像在演讲:“中国有五千年的建筑文明,木结构体系独步世界。斗拱、榫卯、抬梁式构架——这些不仅是技术,更是哲学,是中国人对天地、对材料、对力学的独特理解。”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但现在,我们在用碳纤维——一种西方发明的现代材料,来修复中国最核心的古建筑。这传递了什么信息?是不是在说,我们的传统技术已经落后了,需要被取代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安德森继续:“我不是反对技术进步。但文化遗产保护,保护的不仅是建筑实体,更是建筑背后的文化基因。如果为了‘效率’和‘强度’,轻易放弃传统工艺,那我们保护的只是一个空壳。”
他的话很有煽动力,连沃尔夫和莱克莱尔都陷入了沉思。
森田皱眉:“安德森先生,你的意思是,应该坚持用传统方法,哪怕效果不如新方法?”
“不是坚持,是慎重。”安德森回到座位,“我认为,养心殿项目应该暂停,等待更广泛的讨论:中国古建筑修复,究竟应该以什么为核心?是材料的强度,还是文化的纯粹?”
“但如果等待期间,建筑损坏加剧呢?”周启明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但有力。
“那也比失去文化灵魂好。”安德森针锋相对。
会议室里的气氛降到冰点。
三、林凡的等待
同一时间,古建部小会议室。
林凡、苏晓、李建国坐在里面,面前的茶已经凉了。墙上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进去一个半小时了。”李建国看了眼手表,“还没动静。”
“争论越久,说明分歧越大。”苏晓低声说,“安德森一定会抓住‘文化正当性’做文章。”
林凡没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在想安德森可能的说辞,也在想自己的回应。
昨天深夜,他让苏晓查的资料已经有了结果。唐代《艺文类聚》里确实有“漆布”的记载:“以生漆浸素绢,层层相叠,干则坚如铁,可制甲、弩。”宋代《武经总要》里更详细:“漆布甲,轻而坚,矢石不能透。”
这证明,中国人早就懂得用有机材料复合增强的原理。碳纤维布,不过是把丝绸换成碳纤,把生漆换成环氧树脂,核心逻辑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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