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小时后,贺兰山北麓。
深夜,气温已降至零下。山风如刀,刮过裸露的岩石和稀疏的灌木。一支由文物局保卫干部、森林公安和两名当地熟悉地形的护林员组成的八人小队,正潜伏在距离清单标注坐标约一公里外的背风山坳里。他们配备了夜视仪和热能探测器。
带队的老赵是文物局的老保卫,脸上刻着风霜。他盯着手里经过处理的、只显示目标区域的图纸,又看了看屏幕上热能探测器传来的模糊图像——悬崖方向,有几个微弱的热源在缓慢移动。
“狗日的,还真来了。”他低声咒骂,“时间、地点,跟情报上说的一点不差。装备还挺专业,热源分散,有了望的,有干活的。”
他们已在此潜伏了六个小时。根据清单提示和陈杰提供的“老刀”团伙作业习惯,他们判断盗掘者会选择下半夜动手,利用凌晨人体最困乏、巡逻间隙最大的时段。
凌晨三点二十分,崖壁方向传来极其轻微、但不同于自然风化的摩擦声——是微型电钻或切割工具。
“行动!”老赵一声令下。
小队如夜豹般无声散开,按照预定路线包抄。他们没有拉响警笛,而是利用地形和夜色,迅速接近。当盗掘者发现被包围时,已经晚了。悬崖上一个负责剥离壁画的家伙慌乱中差点失足,被眼疾手快的公安一把拽住。
现场抓获五人,查获专业盗掘工具一套(包括微型切割机、化学加固剂、真空吸附板等),打包好的壁画残片三块(所幸尚未大面积剥离),以及通信设备和现金。主犯正是“老刀”。他面对从天而降的抓捕,满脸不可置信,反复嘟囔:“怎么可能……谁点的炮……”
突击审讯在临时指挥部展开。“老刀”起初嘴硬,但当警方出示了部分其与境外中间人联系的模糊证据(来自陈杰U盘中的材料)后,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他交代了受雇于一个代号“画廊”的中间人,目标是尽可能完整地取下指定区域的壁画,报酬高昂。至于最终买家,他不知情。
与此同时,另一路人员根据清单提供的线索,在附近县市对可能存在的接应、运输环节进行了同步布控,成功拦截了一辆准备接货的改装车辆,抓获两人。
一场很可能造成不可逆损失的盗掘犯罪,被扼杀在摇篮里。被盗取的三小块残片,经初步鉴定,具有重要价值,但整体石窟的主体壁画得以保全。
消息传回北京时,林凡刚刚落地。张伟在机场接到他,第一时间汇报了情况。
“石窟保住了,人赃并获。老赵他们那边反馈,行动精准得‘邪门’,像有人提前把剧本给了他们。”张伟说,“陈杰清单上第一条威胁,被验证了。而且,顺着‘老刀’和拦截的线索,可能还能扯出后面的线。”
林凡看着车窗外流逝的霓虹,脸上没有太多喜悦,只有深深的复杂。他想起雨林中胡安爷爷说的“关系”。陈杰这份清单,正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尝试修复被他曾经参与破坏的“关系”——文化遗产与其守护者、与历史、与未来的关系。只是这修复,沾满了过往的污秽和代价。
“法院那边通知,”张伟继续说,“陈杰的减刑听证会,定在下周三。他律师希望你能出庭,就这份清单及其产生的实际保护效果,提供证言。这对他能否减刑至关重要。”
林凡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听证会当天,中级人民法院某法庭。
气氛庄重而压抑。旁听席人不多,除了法院工作人员和少数被允许的媒体,主要是林凡、张伟、文物局的代表,以及陈杰那边的一两位亲属(他年迈的母亲在妹妹搀扶下坐在角落,不断抹泪)。
陈杰被法警带入。他穿着囚服,剃着平头,比当年作为“陈总”时瘦削了许多,脸颊凹陷,但眼神不再有以往的阴鸷或张狂,而是一种沉重的平静。他看到林凡时,目光接触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垂下眼帘。
程序按部就班。检察官首先发言,概述了陈杰的罪行(商业贿赂、非法经营、参与文物犯罪等),强调其社会危害性,认为其不符合减刑的“确有悔改表现”之核心条件,甚至质疑其提供清单的动机(是否为了减刑而投机)。
接着是陈杰的律师陈述。律师重点展示了那份《脆弱遗产清单》的复印件(敏感部分已处理),以及贺兰山盗掘案成功预防的警方简报。他慷慨陈词,认为陈杰在服刑期间,利用自身特殊经历和知识,为保护国家重要文化遗产做出了“重大贡献”,这种贡献是实实在在的、可验证的,体现了其深刻的悔罪之心和以实际行动弥补过错的决心。
然后,轮到证人作证。
林凡站起身,走向证人席。他今天穿着深色西装,表情肃穆。宣誓后,法官示意他陈述。
“法官,各位。”林凡的声音清晰平稳,“我与陈杰先生,过去因工作原因有过接触,也曾处于对立面。我对他的过往罪行没有异议,法律已有公正裁决。我今天站在这里,仅就我在专业领域内所了解到的情况,做一个事实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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