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日头西斜，四合院里难得的安静。大人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连平日里最爱在院里纳凉、东家长西家短的几个闲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几只麻雀在屋檐下叽喳，和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市井声。

中院，易中海家。

一大妈下午接了街道的通知，要去居委会参加一个临时会议，关于月底发放救济物资的安排。她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小继业——这是她收养的那个孩子。小家伙胖嘟嘟的，睡得很沉。一大妈估摸着会议最多一个小时，孩子应该不会醒，便轻轻带上屋门，又在门缝里看了看，确定孩子没醒，这才匆匆离开。

然而，孩子的心思，大人哪里算得准？或许是梦里惊着了，或许是醒来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害怕，一大妈走后不到一刻钟，屋里就传来了嘹亮的、带着惊慌的哭声。

“呜哇——！呜哇——！妈妈——！”

哭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穿透了不甚隔音的房门，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

后院，贾家。 贾张氏正倚在门框上嗑瓜子，听到哭声，侧耳听了听，撇撇嘴：“又是易中海家那小崽子！哭丧呢！烦死了！” 她非但没去看看，反而把门往里拉了拉，似乎想挡住那“噪音”。

院子里其他人，除了贾张氏，还真都不在。前院的阎埠贵出门访友了，何大清带着小儿子去卫生所打预防针，刘海中在厂里还没回来。孩子们也都还没放学。

哭声持续着，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可怜。

这时，易中海从外面回来了。他刚去街道办办了点事，心里正琢磨着厂里一些人事变动，听到这熟悉的哭声，脚步一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是继业在哭？一大妈呢？怎么让孩子一个人哭成这样？

他快步走到自家门口，推了推门，没推开，从门缝往里看，只见小继业光着小脚丫，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床边，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小手无助地伸着，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脸都憋红了。

易中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他向来以威严、公正、不徇私情的一大爷形象示人，对孩子，尤其是对这个小继业，感情一直是复杂而克制的。

可此刻，看着那小小的人儿，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双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却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盛满了全然的依赖和恐惧…… 易中海那层坚硬的、用原则和面子构筑的外壳，仿佛被这稚嫩的哭声，凿开了一道裂缝。

他脸上表情变幻不定，纠结异常。理智告诉他，一大妈很快就会回来，他不必多事。情感里那份对绝户的隐痛和对天伦之乐的隐秘渴望，却被这哭声勾了出来。更重要的是，一种身为长辈、身为这个家名义上“父亲”的渴望，驱使着他。

“唉……” 易中海叹了口气，最终还打开了门。

门开的声响让哭声顿了一下。小继业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门口高大的身影。他似乎认出了易中海，哭声小了些，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小嘴扁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朝着易中海，伸出了两只短短的小胳膊。

那是一个孩子，在最害怕的时候，对最信任的大人，发出的、全然的求救和依赖的信号。

易中海的心脏，又是一颤。他走过去，动作有些僵硬地弯下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将那小小软软、还带着泪水和奶香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不哭了，不哭了……你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易中海的声音干涩，语调是他自己都陌生的、带着几分笨拙的温和。他试图模仿着一大妈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拍着小继业的背。

或许是感受到了怀抱的温暖和安全，小继业的哭声渐渐止住，变成了小小的抽泣。他把湿漉漉的小脸贴在易中海的脖颈处，温热的眼泪蹭在皮肤上。然后，他仰起头，用那双还蒙着水汽、却已经不再惊恐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易中海严肃的脸，看了几秒钟，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抓易中海下巴上短短的胡茬。

那笑声，清脆，纯净，毫无杂质，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易中海心头所有的纠结和阴霾。那小手触摸脸颊的触感，痒痒的，暖暖的，带着一种奇异的、直达心底的柔软和慰藉。

易中海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咯咯笑的小人儿，看着他眼中对自己的全然信任和依赖，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却又无比强烈的孺慕之情，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钻了出来！酸涩，温暖，胀满胸腔，几乎让他眼眶发热。

原来，被一个孩子如此毫无保留地信赖和需要，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血缘并不是一切的羁绊。这一刻，什么算计，什么养老，什么面子，仿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只想抱着这个孩子，让他别再哭了，让他一直这样笑着。

他抱着小继业，在屋里慢慢踱步，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甚至，嘴角也牵起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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