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赵副主任指示要客气，但在当前的氛围下，这份请，终究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也与抓捕无异，只是披上了一层相对温和的外衣。

第二天下午，一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在两辆偏三轮摩托的护送下，无声地停在了南城小院门口。车上下来三名穿着整齐中山装、表情严肃、但刻意收敛了锋芒的中年干部，为首的自称是市革委会政法组的工作人员，姓孙。

“王石同志，你好。我们受领导委托，请你到市革委会去一趟，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希望你能配合。”孙干部语气平稳，用词客气，但那种公事公办的姿态和门外严阵以待的阵仗，让这份客气显得格外疏离和具有压迫感。

林雪挺着大肚子，脸上瞬间没了血色，紧紧抓住王石的手臂。安安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跑到父亲身边，小脸上满是警惕。虎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来人。

王石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又摸了摸儿子的头，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直接是市革委会这个层面。

“好，我跟你们去。”王石神色平静，甚至对孙干部点了点头，“不过，我爱人临近产期，孩子还小，家里需要人照顾。能否让我跟邻居交代一声？”

孙干部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以，请尽快。”

王石转身，对闻声赶来的招娣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她照顾林雪和安安，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虎子。虎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算是回应。

然后，他从容地跟着孙干部上了轿车，对满脸担忧的妻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回去。

轿车发动，在偏三轮的拱卫下，驶离了南城小院，留下林雪无助的泪水和安安攥紧的小拳头。周围的邻居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看向南城小院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同情、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

车子没有开往公安局，而是直接驶入了位于市中心的市革命委员会大院。这里岗哨森严，气氛肃穆，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王石被带进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穿过空旷安静的走廊，最终被引入一间宽敞、陈设简单却透着威严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但光线有些昏暗，厚重的窗帘拉上了一半。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那位赵副主任。他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坐姿笔挺，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到动静，才缓缓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落在了王石身上。

孙干部低声汇报了一句，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只剩下赵副主任和王石两人，气氛凝滞。

赵副主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下、仔细细地打量着王石。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不到，身材匀称挺拔，相貌算不上英俊，但五官端正，皮肤是一种健康的、仿佛长期锻炼和良好营养带来的润泽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平静，如同古井无波，面对自己这刻意营造的压迫感和身处市革委会核心重地的环境，竟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紧张、惶恐或者谄媚。这份定力，就不像是个普通工人。

“王石同志，坐。”赵副主任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和不容置疑。

王石道了声谢，在办公桌前那张硬木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不卑不亢。

“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赵副主任单刀直入。

“听说，是为了了解一些情况。”王石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赵副主任不置可否，拿起桌上那份报告，随意翻动着，“昨天晚上，城西废弃砖窑附近，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持枪伤人案件。

有数人重伤，现场遗留了枪支和弹壳。其中两名涉案人员，文思远和李树根，指认你，王石，是导致他们重伤、并且制造了某些……匪夷所思现象的当事人。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将匪夷所思四个字咬得略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王石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王石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解：“持枪伤人？文思远？李树根？领导，我不认识这两个人。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家，陪我妻子和孩子。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至于什么匪夷所思的现象，我更是不明白。”

“在家？”赵副主任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更强，“可据我们了解，你昨晚大概十一点左右，离开过家，大约一个小时后才回去。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王石心中微凛，对方调查得很细。他面不改色：“昨晚我妻子有些胸闷，家里的安神香用完了，我去城南一位相熟的老中医那里，想请他开点安神的方子，顺便拿点现成的香。因为时间晚了，怕打扰邻居，所以走得比较轻。”

他说的半真半假。

赵副主任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伪，然后话锋陡然一转，不再纠缠时间线，而是直接抛出了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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