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柄锈迹斑斑、缠绕着失败怨念的巨斧,挟着毁灭性的气势即将彻底劈开那摇摇欲坠的守护光盾,粘稠的绝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便利店这最后的孤岛彻底淹没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在所有预想剧本之外、却又无比真实的声音,突兀而又自然地插入了这片由金属摩擦、能量嘶鸣与绝望回响构成的混乱“战场”。
那不是能量武器爆裂的轰鸣,不是战士决死的怒吼,也不是飞船结构断裂的刺耳尖啸。
是“滋啦——”一声。
清脆、响亮,带着某种人间烟火特有的穿透力。
那是滚烫的热油,与冰冷的面饼接触瞬间,所迸发出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交响。
王大爷,这位一直默默守护在众人身后的长者,在那一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决定。他缓缓地、几乎是平静地,收拢了支撑在便利店前方、已然布满裂痕的土黄色守护光盾。那光盾如同疲惫的呼吸般,闪烁了几下,最终悄然消散。他没有去看近在咫尺、斧刃即将落下的铠甲怪物,也没有去管船体因核心不稳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与震颤。
他转过身,步履沉稳,甚至带着一丝日常的从容,走到了便利店后方那个小小的、象征性的“后厨”区域——那里只有一个简单的电磁炉和一小块料理台。他从货架上,如同往常清点库存般,取下一袋尚未开封的普通面粉,一小桶清澈的食用油,几枚看起来还算新鲜的鸡蛋,以及一包最寻常不过的火腿肠。
然后,在无数道或惊愕、或茫然、或依旧麻木的目光注视下,他伸出那双布满了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拧开了那个老式电磁炉的开关,蓝色的火苗(或是加热圈的微光)无声燃起。他往那口跟随他不知多久、锅底略显磨损却擦得锃亮的铁锅里,稳稳地倒入了一层清亮的食用油。
在这片由宇宙残骸、破碎法则和失败理想堆积而成的巨大坟墓里,在这场关乎存在意义与信念存亡的终极战争中,王大爷,旁若无人地,开始……烙饼。
他的动作流畅而专注,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打磨后形成的、近乎本能的韵律。舀面,加水,打入鸡蛋,放入切好的火腿丁,加盐调味,然后用筷子顺时针缓缓搅动,直至面糊变得均匀细腻。他挽起袖子,在小小的案板上揉搓着略显粘手的面团,每一次按压、每一次折叠,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他仿佛并非身处生死一线的绝境,而是回到了那个或许早已消失在记忆长河中的、位于某个平凡街角的小吃店里,正为那些早起奔波、需要一份温暖早餐慰藉的街坊邻居,准备着一天中最朴实也最重要的开端。
这个举动,是如此地“不合时宜”,如此地“荒诞不经”,如此地超越了在场所有存在——无论是旅人号的船员,还是那些围拢的拾荒者——的理解范畴。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凝滞力场”。那些原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准备发起最后总攻的拾荒者们,竟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地放缓甚至停下了逼近的脚步。一种源自认知深处的困惑,暂时压过了对“新鲜能量”的贪婪渴望。
那个拖着巨斧、已然冲到最前方的铠甲怪物,它那高高举起的、仿佛有千钧之重的锈蚀斧头,就那么突兀地、僵硬地悬停在了半空中。它那头盔深处、或许早已退化的光学传感器或某种更原始的感知器官,似乎被一股久违的、温暖的、带着食物最原始诱人香气的味道所捕获、所牵引。那味道,与周围弥漫的金属锈蚀、机油泄露、腐烂有机物以及绝望信息素的味道,形成了天壤之别。
“你……在……干什么?”为首的那个半机械半生物的拾荒者首领,用他那嘶哑、仿佛金属摩擦的嗓音,艰难地发出了疑问。他那由逻辑电路和生物神经混合构成的处理核心,疯狂运转,却无法在任何一个数据库或行为模式库中,找到对眼前景象的合理解释。这不是战斗,不是示威,不是谈判,更不是投降。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无法被归类的、甚至触动了他某些底层核心代码的……行为艺术?或者说,是某种他早已遗忘的……仪式?
王大爷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提问者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面前那口小小的铁锅里。他的目光跟随着锅铲的移动,看着那一团团柔软的白面饼,在清澈的热油中慢慢发生着奇妙的变化:边缘泛起细密的小泡,接触锅底的部分逐渐染上诱人的金黄色,面饼本身在热力的作用下微微膨胀,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扎实的麦香与油香混合的气息。
一股浓郁、温暖、充满了生活质感的复合型气味——面粉经过烘烤后的焦香、植物油脂加热后的醇香、鸡蛋与火腿肠受热后迸发出的蛋白质特有的鲜美——开始顽强地从便利店那敞开的自动门(或许是之前撞击留下的缝隙)中飘散出去,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探入这片冰冷死寂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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