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跋涉,终于将葬骨山岭那荒凉险恶的景色甩在了身后。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平缓,空气中弥漫的煞气与戾气也淡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人烟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气息的味道。
远远地,一座小镇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灰扑扑的土墙,低矮的房屋,几缕稀薄的炊烟在傍晚的天空中袅袅升起,显得平凡而宁静。这是位于葬骨山岭东部边缘的一个无名小镇,是往来散修、猎户和行商一个微不足道的歇脚点,地图上甚至没有标注它的名字。
对于在生死边缘挣扎了太久、神经始终紧绷的陈宵一行人而言,这平凡的景象,却带来了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宁感。
“老大,前面有镇子!”眼尖的瘦猴第一个叫了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石头和地老鼠也伸长脖子望去,脸上露出渴望的神色。就连铁塔那总是紧绷的脸上,也微微松弛了一些。
连续的风餐露宿、时刻警惕的生活,早已让他们疲惫不堪。一口热汤,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顶,是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陈宵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紫金色的瞳孔冷静地审视着那座小镇。镇子很小,看起来毫无特色,也没有感知到强大的能量波动。但这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地方,越可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麻烦。
“先进去休整一晚,补充些物资。”陈宵做出了决定,“保持警惕,不要惹事。”
“是!”众人齐声应道,精神都为之一振。
一行人加快脚步,在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之前,踏入了这座无名小镇。
镇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和冷清。一条坑洼不平的主街贯穿全镇,两旁是些歪歪扭扭的土木结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只有零星几个挂着破烂旗幡的店铺还开着门,一个是卖杂货的,一个是铁匠铺,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酒馆兼客栈,门口挂着一个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牌。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穿着粗布衣服、面色麻木的镇民匆匆走过,看到陈宵这一行衣衫褴褛、却带着一股彪悍气息的外来者,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加快脚步避开。
一种无形的排斥和疏离感弥漫在空气中。
“先去那家客栈。”陈宵指了指那个唯一的酒馆。
掀开脏得发亮的皮帘,一股混杂着劣质酒气、汗臭和食物馊味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酒馆内部比“血狼窝”还要简陋,只有寥寥四五张破旧的木桌,光线昏暗。一个头发花白、昏昏欲睡的掌柜趴在柜台上,角落里坐着两个闷头喝酒、看不清面容的汉子。
陈宵等人的进入,引起了短暂的注意。掌柜抬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又懒洋洋地垂下。角落里的两个汉子则警惕地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是目光在云无心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住店,吃饭。”陈宵走到柜台前,言简意赅。
老掌柜有气无力地报了价,比枯骨寨还要便宜,但要求先付钱。陈宵再次从储物袋中摸出几块品质最差的矿石碎块(这几乎是他身上最后能拿出来交易的东西了),丢在柜台上。
老掌柜掂量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些看起来像逃难的人还能拿出矿石,但也没多问,收了矿石,指了指通往后面院子的门:“最里面两间空房,吃的只有黑麦饼和肉干汤。”
条件简陋得令人发指,但众人早已顾不上许多。
在角落里一张还算完整的桌子旁坐下,老掌柜很快端上来几盘硬得能砸死狗的黑麦饼和一盆飘着几点油星、能看到清晰肉丝(不知是什么肉)的浑浊肉汤。
即便如此,对于啃了多日冰冷干粮的众人而言,这已经是无上的美味。铁塔等人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连地老鼠都吃得格外香甜。
云无心只是稍微喝了几口汤,便放下了木勺,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这个简陋而压抑的环境。
陈宵吃得不多,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感知周围的环境上。这个小镇处处透着古怪,一种莫名的压抑感,似乎并不仅仅源于贫穷。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看起来象是镇上教书先生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材质特殊的黄色纸张,匆匆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对那老掌柜说道:“老李头,这是刚送来的,县里要求的,让贴在显眼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老掌柜接过那张黄纸,随手展开,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麻木。他嘟囔了一句:“知道了。”便拿着黄纸,慢吞吞地走到酒馆门口,找了点浆糊,将其贴在了门框旁的土墙上。
做完这一切,那文士便匆匆离开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惹上麻烦。
酒馆内恢复了寂静。角落里的两个汉子似乎对那张新贴的告示毫无兴趣。老掌柜继续趴回柜台打盹。
但陈宵的目光,却瞬间锐利起来,死死地盯住了那张刚刚贴上的黄色纸张。
尽管距离有些远,光线昏暗,但以他的目力,依旧清晰地看到了纸张最上方那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以及旁边那栩栩如生、与他如今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画像——
海捕文书!
通缉要犯:陈宵!
下面的小字,罗列着他的“罪状”:残害同门,袭杀监工,越狱叛宗……赏格高达一千下品灵石!提供有效线索者,亦有重赏!落款是青霄宗与林家联合印鉴!
通缉令!竟然已经传到了这种偏僻的无名小镇!
陈宵的心脏,猛地一沉。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心,瞬间被无形的寒意包裹。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黑麦饼,指尖冰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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