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温暖包裹着他,如同回归母体的婴孩。
意识在浩瀚而柔和的能量中漂浮、沉沦。那是在陨星海、在归墟之眼、在任何他曾经挣扎求生的绝地都未曾感受过的纯粹与安宁。源初之光,这孕育了宇宙星辰的本源力量,温柔地浸润着他几乎彻底崩碎的神魂与肉身。
痛苦在消弭,裂痕在弥合,连那因燃烧寂星元婴和生命精元而留下的、几乎不可逆转的道伤,也在这磅礴的生机滋养下,缓慢而坚定地蠕动着,萌发出新的芽胚。
吴邪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模糊地感知到自己正以一种超越理解的速度,穿行在一条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通道之中。洛璃前辈最后崩碎的身影,三大尊者震怒的咆哮,以及自己那决绝的、燃尽一切的冲刺……这些记忆碎片如同褪色的画卷,在意识的边缘翻滚,却不再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的疲惫。
他试图抓住那扇门后的景象,那传说中的“起源之地”究竟是何等模样?是星辰的摇篮?是法则的源头?还是……一片虚无?
然而,他的意识太过虚弱,如同被投入温水中的冰块,正在飞速融化、消散。那温暖的光芒不仅是疗愈,也是一种同化,一种让他回归最原始状态的牵引。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吴邪”这个存在的边界,即将融入这片无垠的光之海洋。
“不……能睡……”
一个微弱的念头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他还有未尽的承诺,未走完的路。守望者的传承,洛璃前辈的牺牲,胖子的等待,还有……回家的路。
这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便迅速被那浩瀚的温暖吞没。他的意识彻底沉沦,陷入了一种非生非死、无思无想的绝对沉眠之中。只有那具残破的躯体和黯淡的神魂,依旧在本能地吸收着周围的起源之力,进行着缓慢到近乎停滞的修复与重塑。
他像一颗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种子,飘向未知的彼岸。
……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冰冷,坚硬,潮湿。
苏瑾的手指,终于还是落了下去,按下了那不断震动的、猩红图标。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声音,没有嘲讽,没有威胁。
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绝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寂静。这寂静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窒息,它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又像是一切早已注定,无需多言。
几秒钟后,死寂被一种极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又夹杂着电流杂音的“沙沙”声取代。这声音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非人的节奏感,钻入耳膜,撩拨着人最脆弱的神经。
然后,通话自行切断了。
屏幕上的猩红图标和刺眼白光瞬间消失,恢复成那面光滑、漆黑、映照着苏瑾自己苍白失措面孔的镜面。
它安静地躺在她掌心,仿佛刚才那催命符般的震动从未发生过。
但它存在本身,就是最恐怖的宣告。
苏瑾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死死攥着这部陌生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想要尖叫着扔出去,却又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指间,让她不敢轻易松手。
她猛地回头,再次望向那栋彻底陷入黑暗的大楼。
巨兽依旧匍匐在那里,沉默,死寂,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它不再仅仅是身后的威胁。这部手机,将它无形的触须,延伸到了她的身边,将她重新纳入了它的掌控范围。
自由?那扇她拼尽全力冲出来的大门,此刻看来,像一个巨大而讽刺的玩笑。
试验品……活着离开的试验品……
这几个字在她脑中疯狂回荡,碾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她不是逃出来了,她只是被……放出来了。像一个被系上了无形丝线的风筝,无论飞多远,线头始终攥在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手里。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几片枯叶,在她脚边打着旋。空旷的街道远处,偶尔有车灯划过,却照不亮她此刻内心的浓重黑暗。
她该怎么办?
扔掉手机?它会不会立刻引爆?或者招致更直接的“清理”?
带着它?那意味着她永远处于监视之下,每一步都可能是一个新的实验项目。
苏瑾站在原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前路茫茫,身后是深渊,而手中,握着的是通往未知恐惧的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的手,将那只黑色的手机,缓缓放回了外套口袋。
触感冰凉。
她迈开了脚步,不再回头去看那栋黑暗的大楼,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空旷的街道,向前走去。
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是新的牢笼,还是更残酷的试验,她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停下,就意味着真正的终结。
就在她踏出几步,身影即将融入更浓重的夜色时,口袋深处,那部沉寂的手机屏幕,忽然又极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震动,没有声音。
只是在漆黑的屏幕中央,悄然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不断闪烁的、代表着“信号连接”的图标。那图标的样式,古老而陌生,绝非现今任何已知的网络制式。
它所指向的信号源,遥远、微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波动,正与她前行方向之外的、某个无法理解的遥远存在,建立着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隐秘的联系。
而那波动的频率,若有精通星辰法则的大能在此,或许能隐约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吴邪正在沉眠中缓慢吸收的“起源之力”,同源而不同质的共鸣。
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因为某些被埋下的“钥匙”与“坐标”,于此刻,泛起了一丝命运交错的、微不可察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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