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摇篮第七子库”广播区域的航程，比预想中更加漫长且压抑。

气泡沿着“阵列”推算出的“信息衰变梯度”逆流方向，在混沌中谨慎潜行。这片区域的混沌流动更加复杂多变，“惰性通道”时断时续，气泡不得不时常进行小幅度的机动，甚至短时间硬抗较弱的湍流，以保持大致的方向。能量消耗比计划中高出约百分之五，苏瑾不得不进一步压缩非核心系统的供能，包括减弱了部分内部光源，让气泡内只剩下维持生命和意识活动所必需的最低限度微光。环境变得更加晦暗，混沌的低语似乎也因靠近某种“信息结构”的残留影响，变得隐约夹杂着更加有规律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破碎音节，令人心神不宁。

吴邪的意识状态是苏瑾持续关注的重点。脱离广播源后，那种因外部信息活跃度提升而产生的轻微扰动逐渐平息，他对指令碎片的“包裹”重新变得稳定。然而，长时间维持这种高强度、高精度的意识隔离，本身就在持续消耗着他的精神力量。意识光点传来的波动，除了疲惫，还多了一丝因持续“内视”和对抗而产生的 “枯燥感” 与 “孤立感” 。他像是被困在一个无声的、需要全神贯注维持平衡的玻璃房间里，与外界的联系仅剩下苏瑾传来的、同样克制而简洁的意念交流。

苏瑾能理解这种感觉。她自己虽然承担着导航和维持气泡的主要压力，但至少她的意识能与外部混沌环境、与“阵列”的数据流进行多层面的交互。而吴邪，则近乎是在进行一场纯粹内向的、对抗自身一部分的战争。

“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多久？” 苏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递一道简短的、不带压力的询问意念过去，如同黑暗中确认同伴存在的手电光束。

“还行…就是有点…‘闷’。那个‘包裹’越来越沉，像在心里揣了一块不断散发寒气的石头。” 吴邪的回应总是带着努力维持的平稳，但苏瑾能听出底下潜藏的紧绷，“方向对吗？我们还要漂多久？”

“方向基本稳定。‘信息衰变梯度’的痕迹虽然微弱，但尚未完全消失。按照当前速度和模型推算，如果目标存在，我们可能在四十到六十个标准时内抵达其影响边缘。” 苏瑾给出尽可能清晰的回答，哪怕这个时间窗口依旧宽泛，“坚持住，吴邪。找到下一个相对安全的节点，你或许可以稍微放松一下隔离，进行短暂的意识‘休整’。”

“希望吧…” 吴邪的意念传来一丝微弱的期待，随即又投入那无声的内战中。

航行继续。时间在混沌中失去了意义，只有“阵列”的内部时钟和能量储备百分比在冷静地记录着流逝与消耗。

大约三十八个标准时后，新的变化出现了。

首先被“阵列”捕捉到的，是环境数据中一丝极其细微的 “秩序化倾向”。并非混沌减弱，而是混沌的“混乱度”在某些微观尺度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解释的、非随机的 “结构化扰动”。这种扰动非常微弱，且断断续续，如同盲文般需要极高的感知灵敏度才能“触摸”到。

苏瑾立刻提高了警惕。这种“结构化扰动”与“摇篮第七子库”那种相对集中的信息富集区不同，它更弥散，更基础，仿佛某种巨大结构的 “基础信息场” 或 “法则背景辐射” 在漫长岁月侵蚀后，残留的、几乎被磨平的“印记”。

随着继续前行，这种“结构化扰动”出现的频率和强度在缓慢但确实地增加。同时，“阵列”探测到环境中的“信息衰变梯度”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开始出现分支——主梯度指向一个大致方向，而一些更微弱的“次级梯度”则指向不同的侧翼。

“我们可能正在接近一个规模远大于‘第七子库’的遗迹复合体，或者…一片遗迹带。” 苏瑾分析道，“这些结构化扰动和梯度分支，像是某个庞大文明信息网络崩溃后，残存的‘神经脉络’或‘信息路径’。”

这个发现既带来希望，也带来更深的忧虑。规模越大，可能意味着保存下来的信息或技术残留越多，但同时，也意味着其覆灭时遭受的打击更猛烈，残留的危险也可能更多样、更隐蔽。

就在苏瑾准备进一步调整扫描策略，试图勾勒出这片“信息脉络”的大致轮廓时，吴邪的意识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带着痛苦和困惑的波动！

“等等！苏瑾！有点…不对！” 吴邪的意识光点剧烈闪烁，那道一直稳定的裂缝似乎有扩大的趋势，“我包裹里的那个‘碎片’…它在…‘共振’？不，不完全是共振…是…是‘识别’？它好像…‘认识’这片地方？或者说，认识这种‘结构化扰动’的感觉！”

苏瑾的心猛地一沉：“具体感觉是什么？是它主动活跃，还是被外界环境刺激？”

“是刺激…但这种刺激…很‘熟悉’！” 吴邪的意念断断续续，显然在努力压制碎片的同时分析感觉，“就像…就像听到一段非常古老的、几乎忘光的旋律的几个音符…碎片本身没有记忆，但它承载的某种…‘底层逻辑’或‘协议接口’…对这些‘结构化扰动’产生了…‘响应预备’状态！它在‘准备’连接什么！我快要压不住这种‘预备’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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