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饿鬼道的裂缝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撕裂着天空。漆黑的气流从裂缝中渗出，裹挟着腐朽与饥馑的味道，让人喉咙发紧。老陈推了推油腻的厨师帽，啐了一口：好大的油烟味，比老子的百年老锅还冲。

小勺缩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一柄木勺，指节发白：陈叔，它们……真的会被食物的记忆引诱吗？

饿鬼道的玩意儿，吃不饱的。老陈眯起眼，盯着裂缝中缓缓爬出的黑影，但它们馋的是人心里最惦记的那口吃食。

话音未落，第一波黑影已扑至眼前——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混沌的暗色团块，却在接触到众人的瞬间扭曲蠕动，渐渐凝固成具体的模样：银月面前浮现出一篮精灵族特有的月光莓，晶莹如泪；巴尔脚下滚出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鲜血淋漓；而小勺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葱香——

妈……妈妈的蛋炒饭？她的声音发颤。

那团黑影正扭曲着化作一盘金黄米粒，葱花点缀其间，蛋花蓬松如云。

银月猛地拉弓：别被幻象迷惑！

等等！小勺突然冲上前，木勺地敲在裂缝边缘的石头上，饿鬼道的，听好了！她嗓音脆生生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这是不合格的蛋炒饭——

黑影一滞。

米粒太黏，蛋液没裹均匀。她舀起一勺幻象炒饭泼向裂缝，我妈教的蛋炒饭，得用隔夜饭，蛋液要裹住每一粒米……金色光点随着她的描述从勺尖迸发，黑影发出婴儿般的啼哭，竟开始褪去浊色。

银月瞳孔一缩：记忆共鸣？

丫头干得漂亮！老陈猛拍大腿，银月丫头，射它的馋虫！

精灵少女松弦的刹那，箭矢化作漫天发光的文字——那是用精灵语写就的千年食谱。黑影发出更为尖锐的嘶叫，像被滚油溅到的活鱼般剧烈挣扎。

巴尔突然狂笑起来：难吃！太难吃了！他张开深渊般的巨口，竟开始吞噬裂缝本身。空间如同被啃食的饼干，碎屑纷飞。

不对劲……银月突然转头，老陈！他在吞噬规则！

老陈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慢条斯理地从后腰抽出那把缺口的老菜刀。

三千年前欠的债，该还了。他轻声道，突然将刀尖转向自己心口。

刀光没入胸膛的瞬间，整个饿鬼道忽然寂静。

巴尔停止咀嚼，他黏稠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恐惧：你……不可能……

老陈的伤口没有流血。那里涌出的，是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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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三千里的饿鬼道战场，突然下起了雨。

油腻的、温热的雨。

小勺尝到嘴角的湿润，才发现是金黄色的油珠。这是……高汤？她仰头看着天空龟裂的纹路，那里正渗出琥珀色的液体。

银月的箭矢悬在半空，精灵食谱的文字被汤汁浸泡后开始溶解。空间在转化。她按住被淋湿的弓弦，老陈把饿鬼道……煮成了一锅汤。

巴尔疯狂抓挠自己的喉咙，他刚吞下的裂缝碎片正在胃里沸腾。无数食物幻影从他七窍中喷出：烤焦的面包、发霉的奶酪、长蛆的肉块。停下！他嘶吼着抓向老陈，你到底是——

老陈的厨师服寸寸崩裂。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正中央插着的菜刀周围，皮肤浮现出古老的图腾——那分明是灶神的祭祀纹。

当年厨道争锋，饿鬼道主偷走人间五味。老陈的声音忽然苍老了几千岁，今天这把刀，该剐出你的馋虫了。

巴尔突然转身就逃。他的右臂在汤雨中融化，露出森森白骨。但他在崩塌的饿鬼道裂缝前猛地刹住——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白衣胜雪，腰间悬着个酒葫芦。

张……张夫子？小勺惊呼。

书生模样的男人抬了抬眼，掌心托着一片正在腐败的桂花糕：陈兄，你这锅汤，还差一味解腻的茶。

老陈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滚回你的翰林院。

裂缝在三人之间轰然闭合。最后一刻，小勺看见巴尔裂开的嘴角——那恶魔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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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黎明时分的路边摊，油灯忽明忽灭。

银月擦拭着被高汤泡发的弓箭，突然发现木质纹路里渗出细小的蘑菇。精灵族的武器居然……发芽了？

小勺掀开汤锅盖，本该剩余的蛋炒饭消失无踪，锅底只剩几粒黏着可疑黑色毛发的米。她想起老陈自戕时胸口飘出的香气，突然作呕。

丫头。

老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回头时差点打翻油锅——厨师好端端地站在灶台前翻勺，胸口毫无伤痕。只是那柄缺口菜刀，此刻锈迹斑斑地插在砧板上。

明天去买点新米。他往锅里撒了一把盐，盐粒落下的声音像遥远的雷鸣，要下雨了。

巷子深处，白衣书生凝视掌心腐败殆尽的桂花糕。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蠕动，渐渐膨大出不属于人类的轮廓。

厨神的刀，精灵的弓。他轻声自语，接下来该尝尝……魔王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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