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霉的善意

紫色的记忆晶体像糖霜般簌簌剥落，银月·霜刃的靴底陷入某种胶质雾气。三百年前的精灵王宫宴会厅在她眼前重组，水晶吊灯上悬挂的不是宝石，而是密密麻麻的发光真菌。

陛下请看——

记忆中的厨袍青年捧着陶罐走近王座，罐口渗出蓝色微光。银月想喊出声，却发现自己的灵体正漂浮在时任皇家侍卫长的身体里。

精灵女王的长睫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你确定这能缓解子民的黑雾侵蚀？

经过发酵的月光霉会分泌镇定因子。青年的手指沾了些许蓝绒，银月突然认出那是小勺转世前的面容，只要控制剂量...

断刃在侍卫长腰间震颤。银月现在的视角能清晰看到青年袖口滑落的黑丝——与海底王国那些被寄生亡灵如出一辙。但她当时只闻到罐子里飘出的樱桃蜜香，像极了童年生病时母亲熬的草药。

先王食谱第三十六页。女王突然转头看向侍卫长，去取来吧。

银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行动起来。在翻开烫金食谱的瞬间，她现在的意识终于看清那些增补的边注：每道菜名旁都用精灵密文标注着诱发效率。

尝尝看？

记忆突然加速流动。捧着陶罐的青年不知何时变成了宴会主厨，而银月正机械地将一碟淡蓝色酱汁分给贵族们。有位老者刚咽下就抓挠着喉咙倒下，皮肤下窜出黑色菌丝。

这才对嘛。

银月猛地转头，看见王座上的女王嘴角咧到耳根——真正的嘴角正在铠甲下腐烂。她想拔剑，却被侍卫长的肌肉记忆禁锢着继续分餐。

大厅开始融化。水晶灯上的真菌膨胀爆裂，溅落的孢子在空中组成海底人鱼的图腾。银月终于挣破记忆枷锁冲向后厨时，正撞见青年将陶罐交给帮厨：送去地窖藏好，下次月圆时...

断刃突然发出刺耳鸣叫。现实与记忆的夹层里，银月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插进胸膛——在掏什么东西。剧痛中她扯出半片发光肺叶，上面爬满与食谱边注相同的密文。

你那时候就......

旋转砧板的轰鸣将她甩出记忆深渊。银月砸在暴食魔王毛茸茸的肚皮上，猪头恶魔正抱着一团黑雾啃得欢实：唔？精灵丫头你哭啥？

紫色晶屑从银月眼角滚落，在巴尔肚皮上灼出焦痕。她张了张嘴，却发现灶火映照的岩壁上，老陈的菜刀影子正在悄悄逼近小勺后颈。

净化版月光霉确实能缓解症状。

小勺的声音忽然从记忆与现实的双重夹层传来。银月看清他此刻左手握着盐罐，右手抓着的却是半本烧焦的精灵食谱——正是她从先王卧室带出来那本。

菜刀影子的动作停下了。银发精灵撑起身体，晶屑在眸中凝结成冰：三百年前你给女王的那个陶罐，现在在哪？

深渊突然寂静得可怕。暴食魔王打了个带着黑雾的饱嗝，七根锁链状的疤痕从他脊背浮现。小勺翻动食谱的手停在某页——银月看到那里夹着一片人鱼鳞片，正渗出淡蓝色液体。

老陈的叹息震落几缕灶火：所以你们精灵皇族的月光霉瘾......

是从我的善意开始的。小勺碾碎盐粒洒在鳞片上，蓝液立即沸腾着化为蒸汽，但现在的黑雾变种，已经不需要食物作为媒介了。

银月的断刃突然指向小勺咽喉。在她能思考前，身体已经做出三百年来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你知不知道那些陶罐后来......

岩壁上的灶神影子突然暴涨。暴食魔王吐掉黑雾一跃而起，猪蹄在空中画出饕餮符文。坠落的盐粒形成微型银河，映照出银月眼角将落未落的第十颗晶泪。

小勺没躲。他举起那页写着精灵王宫宴会甜品改良方案的食谱，纸角隐约可见干涸的蓝莓酱渍。

下次月圆时会怎样？银月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刃挨上小勺脖颈的刹那，她突然尝到记忆里那罐发酵月光霉的味道——底下还藏着更深层的、母亲煎药时用的野蜂蜜。

灶火猛地收缩成青色。老陈的菜刀嗡嗡震颤着飞起，刀背映出深渊底部缓缓开启的第七扇门。门缝里飘出的热气带着小勺最拿手的东坡肉香，暴食魔王的锁链疤痕齐齐发出红光。

会完成食欲链的最后拼图。小勺终于翻转食谱，露出背面的海底人鱼国徽，就像盐能平衡甜与酸，有些恶意......

银月的晶泪砸在国徽上。伴着的声响，深渊四壁浮现出三百年前七个大陆的版图——每处饥荒爆发点都精确对应着某个陶罐埋藏地。

暴食魔王突然痛苦地抱住脑袋。他脊背上的锁链疤痕一根接一根崩断，猪鼻子里喷出带着樱桃蜜香的黑雾：师父给的暴食症...和这味道...是同源的？

断刃落地。银月跪坐在晶泪灼出的浅坑里，看着小勺从怀中取出个小小盐雕——那分明是微缩版的厨神收徒仪式祭坛。

善意发霉了。老陈的刀光切开第七扇门溢出的黑雾，但要阻止这场瘟疫，我们得先吃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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