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小区出来，张婷婷一路沉默，头靠在副驾车窗上，玻璃的凉意透过发丝传过来，却压不住太阳穴的突突跳动。“张宏远”三个字像魔咒，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赵小梅日记里的字迹和父亲签字的笔迹重叠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路过父亲常去的那家茶馆时，她下意识别过脸，不敢看那熟悉的红木招牌。耿旭看她脸色苍白，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特意停了车，买了两盒加热的金枪鱼饭团，还多要了杯热豆浆：“先垫垫肚子，孙浩家在城郊的红旗棚户区，都是土路，下雨后坑洼多，要开四十多分钟。”张婷婷接过饭团，包装纸上的油渍蹭到指尖，她咬了一小口，金枪鱼的咸香混着米饭的清香在嘴里散开，却尝不出丝毫味道，只觉得喉咙发堵，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

孙浩家在城郊的红旗棚户区最深处，土坯房的屋顶盖着两层塑料布，边角被风吹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发黑的茅草。墙角堆着小山似的废品，塑料瓶、旧报纸、废铁皮分门别类码着，院子里拴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黄狗，见到生人就弓着背狂叫，铁链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孙浩的父亲孙老汉拄着根枣木拐杖迎出来，拐杖顶端包着块磨亮的铁皮，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蓝色粗布褂子，后背驼得几乎弯成了九十度，黝黑的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雾。看到耿旭出示的警官证，老人手里的拐杖“笃”地戳在地上，身体晃了晃，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泛起红光，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警察同志......你们是找到浩浩了？我等了十年，整整十年啊！每个月都去派出所问，他们都说没消息......”他说着，就往耿旭手里塞揣在怀里的塑料袋，里面是晒干的红枣，“自家种的，甜，你们吃。”

进屋后，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土坯墙的缝隙里塞着旧报纸，报纸上的日期是2014年的，颜色已经发黄发脆。屋顶的塑料布漏下几缕阳光，在地上投出细小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墙角堆着个旧木箱，里面装着孙浩小时候的玩具，有缺了胳膊的布娃娃，有掉了漆的铁皮青蛙，木箱上用粉笔写着“浩浩的宝贝”，字迹歪歪扭扭。孙老汉颤巍巍地走到床前，床腿用几块砖头垫着，保持平衡。他弯腰时，后背的骨头清晰地突出来，粗布褂子被扯得紧紧的，他双手扣住床底铁盒的提手，憋得满脸通红，才把铁盒拖了出来。铁盒是老式的饼干盒，侧面印着的“桃酥”字样已经模糊不清，盒盖上挂着把小铜锁，锁芯氧化得发黑，上面缠着几圈细铁丝，是孙老汉怕锁坏了，特意加固的。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串磨得发亮的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布老虎挂件，老虎的耳朵已经磨掉了，是孙浩五岁时亲手给父亲做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孙老汉戴了二十多年。他找出最小的那把铜钥匙，颤巍巍地插进锁孔，转了好几圈，锁芯“咔啦咔啦”响着，才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盒子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是孙浩母亲生前的围巾拆的，已经褪色发白，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U盘，外壳是磨砂材质，正面刻着张氏集团的玉兰花标识，边缘镀的金色虽然磨损了大半，但在微光里依旧能看出精致的纹路，标识下方还刻着个小小的“宏”字——这是高管专属的定制标记。“这是浩浩失踪前一天傍晚送来的，”孙老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U盘，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指尖的老茧蹭过磨砂外壳，留下淡淡的痕迹，“他浑身是汗，T恤都湿透了，贴在背上，说‘爸，这个您收好，藏在铁盒里，锁好，要是我出事了，就把它交给警察，千万别给其他人看，尤其是姓张的人’。我这十年天天把铁盒放在床底下，晚上睡觉前都要摸一摸，确认还在才敢睡，连觉都不敢睡沉，就怕被人偷了。”

耿旭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U盘，指尖捏着边缘，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玉兰花标识——花瓣的纹路是三瓣重叠，花芯是空心的小圆点，这是张氏集团2010年到2015年期间的高管专用样式，普通员工的标识是两瓣花，花芯是实心的，两者有明显区别。“这是张氏集团高管专属的U盘，采用的是AES-256加密芯片，只有总部技术部的解密设备能打开，外面根本破解不了。”耿旭的声音带着凝重，刚说完，就见张婷婷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死死盯着那个U盘，呼吸瞬间停滞，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这个款式她再熟悉不过了，父亲五十岁生日时，集团技术部专门定制了五款这样的U盘当礼物，送给五位核心高管，父亲书房左手边的抽屉里就有一个备用的，同样的磨砂黑外壳，同样的玉兰花标识，连镀金磨损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父亲经常用它存重要的项目文件，有一次她帮父亲整理书房，不小心碰掉了U盘，父亲还特意叮嘱她“这个很重要，别弄丢了”。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印，掌心的冷汗浸湿了衣襟，后背的汗毛全竖了起来，脑海里闪过父亲每次提到2014年海外项目时，躲闪的眼神和含糊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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