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的鉴定报告刚打印出来,油墨味还没散,耿旭就带着张婷婷和两名警员出了门。第一站是财务专员王秀兰的花店,藏在江城老城区的青石板巷深处,巷子口的老槐树落了一地细碎的花瓣,和花店门口的康乃馨香缠在一起。王姐正蹲在花桶边整理刚到的货,碎花围裙上沾着点泥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耿旭身上的警服时,眼神明显缩了一下,手里的喷壶“咚”地撞在花桶上。
“王秀兰女士,市局刑侦支队的。”耿旭掏出警官证,特意往前递了递,语气放得极缓,“想向您了解下2014年东南亚物流枢纽项目的事,您当时是鼎盛集团的财务专员,对吗?”王姐的手猛地顿住,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支开得正盛的康乃馨,花瓣应声落在地上。她没捡,转过身背对着几人,修剪花枝的手却明显发颤,剪刀刃在康乃馨的花茎上顿了两下才剪下去:“都过去十年了,记不清了。”声音裹着刻意的疏离,“我就是个底层小财务,项目上的大事哪轮得到我知道。”
张婷婷没上前,而是弯腰从花桶里抽出一束带着晨露的向日葵,花瓣上的水珠还在滚晃。她轻轻把花递到王姐身侧,声音轻得像巷子里的风:“王姐,我是张氏集团的张婷婷,张宏远是我父亲。”见王姐的肩膀僵了一下,她又补了句,“我知道您2014年辞职,是因为看不惯项目数据造假,不是因为所谓的‘家庭原因’。我们不是来追究谁的责任,是为了李建国、孙浩、赵小梅他们三个。”她顿了顿,看着地上的康乃馨花瓣,“他们当年也发现了数据的问题,想揭发,结果……不明不白地没了。”
“那三个孩子……”王姐猛地转过身,眼睛红得像浸了血,她接过向日葵,指尖抚过花瓣上的露珠,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我怎么会忘?李建国每次对账都要把凭证翻三遍,孙浩写技术报告连标点都不肯错,赵小梅整理资料能把文件夹码得比尺子还齐。”她叹了口气,把向日葵插进门口的玻璃花瓶,花茎上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晕出小水点,“2014年7月,离竞标只剩两周,公司突然让我核鼎盛的吞吐量数据。我当时就愣了,原始报表上明明是98万吨,赵天成的侄子赵磊拿着修改后的报表让我签字,上面写着140万吨。”她瞥了眼巷口,“后来我才知道,你们张氏也改了,从150万吨改成166万吨,就比鼎盛高那么一点。”
耿旭掏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却没立刻写:“您没签字?”“我敢不签吗?”王姐苦笑着摇头,声音压得极低,“赵磊明着说‘这是赵总亲自定的数’,暗里威胁我要是敢多嘴,就让我在江城财务圈待不下去。我找财务总监反映,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拿多少钱干多少事,少管老板的决策’。”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浓重的愧疚,“李建国后来找到我,偷偷给我看了他拍的原始报表照片,还有孙浩调的服务器数据记录,说他们三个想联合去招标办举报。我……我当时刚买了房,月供压得喘不过气,就怕丢工作,没敢答应。”
“我连我老公都没说。”王姐的手突然抓住张婷婷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节泛白,“我辞职后就开了这家花店,跟以前的同事全断了联系,就怕赵天成报复。可这十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闭眼就想起李建国他们三个来找我时的样子,那么有朝气,说‘不能让造假的人赢’。”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张婷婷的手背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赵天成!他为了赢竞标,连三条人命都敢动,这种人不能留!”
张婷婷的心一沉:“你有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没有。”王姐摇了摇头,“我离职后就开了这家花店,再也没和以前的同事联系过。”她突然抓住张婷婷的手,眼神里满是急切,“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查明真相,那三个孩子太冤了!赵天成那个人心狠手辣,当年为了竞标成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走出花店,巷口的槐花香变得有些闷人。耿旭把证词整理好,眉头拧得很紧:“王姐的证词很关键,但没有实物支撑,赵天成要是狡辩‘员工记错了’,我们没辙。”他看向张婷婷,“下一个是技术顾问李建明,当年项目的核心数据都是他牵头做的,你爸说他谨慎,做什么都留备份?”张婷婷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向日葵花瓣上的纹路:“我爸跟我提过,李叔是老技术人,最讲规矩,当年就是因为反对修改数据,和赵天成吵了一架才辞职的。他有个习惯,重要数据会存三个备份,硬盘、U盘还有云盘,说‘数据比命金贵’。”
李建明的家在城郊的安置小区里,一楼带个小院子,院里种满了多肉植物,摆得整整齐齐。老李正蹲在院子里给多肉浇水,听见敲门声回头,看见警服时,手里的塑料浇花壶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侧身让几人进去。阳台的藤椅上放着本翻旧的技术手册,茶几上摆着杯刚泡的绿茶,袅袅冒着热气。“十年前的事了,不提了吧。”他坐在藤椅上,背挺得很直,却没看耿旭的眼睛,目光落在院角的多肉上,“我早就退休了,项目上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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