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八二雪纷扬,鬼节轮回恨满腔。
前世糊涂辜信托,今生果决护孤孀。
钢枪怒啸惊狼豹,利斧寒光慑豕獐。
莫道林深歧路险,兴安岭上写新章。
一九二五,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
东北,兴安岭。
暮色如血,残阳将层层叠叠的山林染成一片凄厉的赭红。漫山遍野的樟子松、白桦木,在越来越猛的山风里摇晃着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满山遍野的孤魂野鬼在哭嚎。
山脚下,一处新修葺不久、气派非凡的阴宅前,一个穿着昂贵黑色羊绒大衣,身形却佝偻得厉害的老人,正颤巍巍地将最后一张印着“中央银行”的万亿面值冥币,投入熊熊燃烧的火堆。
火舌跳跃,贪婪地舔舐着粗糙的黄纸,卷起漫天黑灰,如同无数破碎的蝶翼,在凛冽的朔风里打着旋儿,飘向阴沉沉的天空。
“大嫂……雨涵……”
老人,张学峰,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老泪沿着脸上刀刻般的皱纹纵横流淌,滴落在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墓台上,瞬间凝成冰珠。
“四十三年前……今天,我,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你们啊……”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四十三年前那场漫天大雪,还有雪地里,那被野兽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带血的碎花棉布衣裳……那是侄女小雨涵离家时穿的。大嫂徐爱芸的,则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罩衫,上面还带着补丁。
那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心里烫了四十三年,日日夜夜,从未有一刻忘却。
是他,亲手把她们逼上绝路。
心脏猛地一阵绞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捂住胸口,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视野里最后的光亮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
头,痛得像要炸开。
嗓子眼干得冒火,浑身像是被拆散了架,又重组起来,无处不酸,无处不痛。
耳边,是女人嘤嘤嗡嗡、时断时续的哭泣声,像蚊子哼哼,扰得人心烦意乱。
“呜……学峰……你这……这可让我咋见人啊……呜……”
这声音……透着一股子刻意拿捏的娇揉,又带着点农村女人特有的粗粝。
熟悉,又令人作呕的熟悉!
张学峰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黑黢黢的房梁,椽子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苞米穗子,蒙着厚厚的灰尘。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土炕,铺着老旧的芦苇席,席子边缘已经破损,露出底下发黄的炕坯。
一股混合着劣质雪花膏、汗酸、还有某种靡靡气息的味道,直冲鼻腔。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
炕梢,一个年轻女人蜷缩在那里,用一床大红底、印着俗气牡丹花的棉被紧紧裹着身子,露出光溜溜的肩膀头子,头发乱蓬蓬的,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假哭。
地上,散落着男人的棉裤、褂子,还有女人的花布棉袄、红毛衣、蓝布裤子……一件刺目的、大红色的针织裤头,就那么随意地扔在炕沿下,格外扎眼。
炕中间,铺着一块洗得发白、却依旧能看出原本也是红色的旧床单。
床单上,一小团已经发暗发褐的印记,如同一个拙劣的印章,刺疼了他的眼睛。
牛爱花!
一九八二年,农历十月初一!
张学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
不是梦!
那剜心蚀骨的四十年,那无数个被愧疚和悔恨啃噬的日日夜夜,那最终冰冷孤寂的亿万身家……都不是梦!
是老天爷开眼,让他这个罪该万死的混蛋,回来了!
回到了这一切悲剧尚未发生,或者说,刚刚拉开罪恶序幕的,起点!
“呜……学峰哥……你昨晚……昨晚咋那么大的劲儿……我……我这身子骨都快被你弄散架了……”牛爱花抬起脸,脸上抹得黑一道白一道,像是锅底灰混着眼泪,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算计,她抽抽搭搭,手指指向那床单上的“落红”,“你……你看……我这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你可不能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啊……”
还是这套词!
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上辈子,他就是被这拙劣的演技、这假的不能再假的“落红”,唬得一愣一愣,内心被巨大的“责任感”和一丝隐秘的虚荣(毕竟牛爱花是公社里数得着的漂亮姑娘)填满,二话不说就拍着胸脯保证要娶她,从此一步步滑向深渊,万劫不复!
“清白?”张学峰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带着一股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森然寒气。
他猛地坐起身,结实的胸膛裸露在寒冷的空气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浑然不觉,目光如同两把冰锥子,死死钉在牛爱花那张故作可怜的脸上。
牛爱花被这眼神看得心里一哆嗦,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哭声更大了些:“不是清白是啥?俺……俺可是头一回……就见红了……你……你得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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