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的最后两天,是张学峰此生最为漫长的四十八个时辰。
左肩的伤口在简陋的处理后,依旧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的神经。左臂几乎完全无法用力,只能软软地垂着。失血和连日的疲惫透支了他的体力,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背囊里那些珍贵的山参,此刻仿佛重若千钧,压得他脊梁都快断了。
他不敢走得太快,生怕牵动伤口导致再次崩裂,也不敢走得太慢,归家的渴望和身处野外的危机感驱策着他。渴了,就喝几口山涧里冰冷的溪水;饿了,就嚼几块硬得硌牙的压缩饼干。夜晚,他找最隐蔽的石缝或树洞栖身,点燃一小堆篝火驱散寒意和野兽,却不敢睡得太沉,时刻保持着警醒。
脑子里浑浑噩噩,只有两个念头在支撑着他:回家,以及背囊里的东西。
第九天的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当张家屯那熟悉的、冒着袅袅炊烟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张学峰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强提着一口气,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踉跄着朝屯子挪去。
最先发现他的是屯子口玩耍的几个半大孩子。他们看到那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迹和泥土、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时,先是吓得尖叫一声,待看清那依稀可辨的面容后,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是……是学峰叔!”
“天爷!他这是咋了?”
“快!快回去告诉爱芸婶子!”
孩子们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跑回屯里报信。
当张学峰终于踉跄着走到自家那崭新的栅栏院门外时,听到消息的徐爱芸已经如同疯了一般从屋里冲了出来。她挺着硕大的肚子,脚步却快得惊人,看到丈夫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尤其是左肩上那被污血浸透、胡乱包扎的伤口时,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学峰!”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上前去,想扶住他,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双手颤抖着悬在半空,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爹!”小雨涵也跟着跑出来,看到爹爹的样子,吓得小脸煞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也纷纷围了过来,看到张学峰的惨状,无不倒吸凉气,议论纷纷。
“我的老天!这是遇到啥了?”
“伤得这么重!能活着回来真是命大!”
“快!快去请赵大夫!”
张学峰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子和女儿,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力气耗尽,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学峰!”
徐爱芸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抱住他,却被闻讯赶来的孙福贵和李卫东抢先一步扶住。
“快!抬屋里去!”孙福贵看着队长这副模样,眼睛都红了,和李卫东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几乎昏迷的张学峰抬进了屋里,平放在炕上。
徐爱芸跌跌撞撞地跟进来,打来温水,用颤抖的手,一点点擦拭着丈夫脸上、手上的血污和泥土,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赵大夫很快被请来了,看到张学峰的伤势,也是吓了一跳。他仔细检查了左肩的伤口,又号了脉,脸色凝重。
“伤口很深,失血过多,加上劳累过度,风寒入体……很凶险啊!”赵大夫一边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一边沉声道,“我先开几副药,退烧消炎,补气养血。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的造化和……他这身板底子了。”
徐爱芸听着,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紧紧握着丈夫冰凉的手,一遍遍地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孙福贵、李卫东、周建军、陈石头几人守在屋外,个个脸色沉重,拳头紧握。他们看着徐爱芸那悲痛欲绝的样子,看着炕上昏迷不醒的队长,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愤怒。愧疚的是没能跟着队长一起去,愤怒的是这大山为何如此无情。
这一夜,对徐爱芸而言,如同在油锅里煎熬。她寸步不离地守在炕边,不停地用湿毛巾给张学峰擦拭额头降温,喂他喝下熬好的药汁,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生怕一松手,他就再也醒不过来。
直到后半夜,张学峰的高烧才渐渐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徐爱芸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点点。
第二天中午,在徐爱芸不眠不休的照料和药力的作用下,张学峰终于悠悠转醒。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妻子那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却充满惊喜的脸。
“学峰!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徐爱芸喜极而泣,紧紧抓住他的手。
张学峰虚弱地眨了眨眼,感受着左肩传来的阵阵钝痛和全身的酸软无力,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水……”
徐爱芸赶紧端来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喝了几口水,张学峰感觉喉咙舒服了些,他看了看窗外明亮的天光,又看向妻子,声音微弱却带着关切:“我睡了多久?你……一直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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