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碎片抵达玄武殿时，晨雾仍未散尽。

它被密封在一只铅灰色的小型符文匣内，由两名圣殿骑士亲自护送，足见哈克队长对这份发现的重视。匣子表面已铭刻着数层抑制符纹，显然是在送来前便做了简易处理——那些刻痕上残留的能量极不稳定，如同烧红的刀刃，随时可能灼伤触碰者。

陈默在侧殿门口接过匣子，指尖刚触及表面，左臂的灼痕便隐隐刺痛。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那是秩序侧力量与虚空污染相互侵蚀时产生的“火花”。但这一次，刺痛中混杂着某种更冰冷的质地，像是金属在霜冻中碎裂的声响。

艾莉娅与他并肩走入侧殿。殿内早已清场，只留中央一张宽大的黑曜石工作台，四角悬浮着四枚艾莉娅亲自调制的“静滞草种”，淡绿色的灵光如纱幔般垂落，将整片区域与外界隔绝。

泰瑞尔长者、阿兰工程师与杜瓦林长老已等候在此，三人身后各站着一位助手，气氛肃穆得如同解剖一头活的外域生物。

“先确认能量属性。”泰瑞尔取下腰间干枯的橡木杖，杖头轻点匣盖。一缕自然灵力如藤蔓般缠绕而上，却在触及符纹的瞬间被弹开，发出细微的嘶鸣。

“不是纯粹的虚空污染。”泰瑞尔皱眉，“但也不是元素或神圣能。它……在排斥我的灵力。”

“让我来。”阿兰推了推单片眼镜，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枚精密的“能量频谱仪”——那是理性联邦的技术，一块刻满微缩符文的银盘，中央嵌着一枚米粒大小的低阶水晶。他将银盘贴在匣子侧面，水晶立刻呈现出诡异的“断层”光谱：主色调是虚空的暗紫，却每隔一息便闪过一道秩序的湛蓝，如同两块互不相容的金属被强行锻打在一起。

“是‘熔合符文’。”阿兰的声音因激动而微颤，“议会只在理论上推演过这种技术——将虚空能量作为‘燃料’，以秩序符文作为‘反应炉’，理论上能产生十倍于常规的能量输出。但所有实验都以‘燃料’失控告终。这碎片……是成品。”

杜瓦林抓起酒壶猛灌一口，随即抄起一柄小巧的符文刻刀：“那就看看炉芯长啥样。”

匣子开启的瞬间，一股针刺般的寒意席卷整间侧殿。静滞草种的光芒剧烈摇曳，险些熄灭。碎片本身只有指甲盖大小，呈不规则的三角形，表面刻满发丝粗细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传统符文的环形或线形结构，而是无数尖锐的折角，每一个折角都指向中心一个微不可见的孔洞。

“孔洞是能量输出口。”阿兰用镊子夹起碎片，置于显微镜片下，“但这些折角……它们不是符纹，是‘逻辑门’。虚空能量在这里被拆解、重组、再定向。这已经不是魔法，这是……”

“程序。”陈默低声说。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蓝星道藏中有一种说法，叫‘图灵完备’。”陈默接过镊子，目光穿透镜片，仿佛能直视那些微观结构，“当规则足够复杂，复杂到可以自我演化，它就不再是工具，而是生命。”他将碎片放回台面，“归一会不是在制造武器，他们在培育一种可以自我复制的‘法则病毒’。变异体只是宿主。”

殿内陷入死寂。

伊瑟拉打破沉默：“如果是病毒，那金属碎片就是‘孢子’。哈克队长说是在岩缝深处发现——那不是偶然丢弃，是刻意投放。它们在寻找地脉的‘伤口’。”

“玄武遗骸那次暴动后，北境地脉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的动脉。”艾莉娅轻声说，她指尖点在台面地图上，几处标注为“轻污染区”的地点恰好与近期变异体出没的范围重合，“孢子顺着地脉裂缝飘流，感染最虚弱的节点，再长出变异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觉得它们杀不干净。”

陈默闭上眼，脑海中蓝星道藏浮现出对应篇章：《论瘟疫的网格化传播模型》。

“通知哈克，”他睁开眼，眼神沉得像铁砧下的基石，“让他带队撤回，放弃外围哨站。收缩防线至镇外三十里，所有节点进入二级战备。阿兰，我需要你在三天内仿制这种‘孢子’的检测器，哪怕只能识别能量断层也行。杜瓦林，符文阵列的节点密度加倍，重点不是防御，是‘过滤’——任何带有断层的能量流动，直接阻断。”

“那镇脉节点计划……”维克多顾问迟疑。

“照旧推进。”陈默道，“但改为‘环形组网’，先建成闭环，再向外扩展。闭环一旦完成，地脉能量将自主循环，裂缝会逐渐愈合——那是唯一能根治病毒的方法。”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在此之前，谁敢把孢子带进闭环，格杀勿论。”

命令如雪片般飞出的同时，陈默独自走到侧殿外的回廊。艾莉娅跟上来，将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他肩上。

“你在担心什么？”她问。

“不是担心，是确认。”陈默摩挲着左臂灼痕，那处的痛感已化作麻木，“归一会的‘方舟之舵’计划，不是比喻。他们真的在造一艘船——一艘可以脱离万源星盘、独立航行的位面方舟。这些孢子是船底的藤壶，用来清理航道，而航道……就是北境的地脉网络。”

“他们想把你，把整个北境，都变成引擎的一部分？”

“不。”陈默摇头，望向远处演练场上正在进行的第二轮混编训练，“他们想要的是‘选择权’——当万源星盘在【源】与【墟】的拉扯中走向终焉时，方舟能带着‘纯净’的秩序火种逃离。而我们，在他们眼里，是注定要沉没的旧大陆的残党。”

话音未落，传令兵再次狂奔而至。这一次，他的脸色惨白如霜。

“殿主！哈克队长……失联了！最后传回的讯息，只有这个！”

他递上一块从传讯水晶上拓下的拓片，上面是哈克用军刀在岩壁上刻划的符号——一个被斜线贯穿的圆，圆心嵌着三角形，正是金属碎片上的核心纹路。

而在符号下方，有五个血字：

“它们在孵化。”

演练场上，混编小队刚刚完成一次成功的防守，矮人布兰德·石拳正被同伴们粗糙地拍着肩膀。然而，没人注意到，他脚下踩过的冻土，正渗出微不可察的暗紫色霜痕。

孢子，已随风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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