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是林默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感觉。不是那种被刀割或者被车撞的,清晰而具体的痛。而是一种……一种灵魂被抽丝剥茧,然后又被胡乱塞回去的,错位的,令人作呕的剧痛。
他正躺在一张散发着霉味和廉价香烟味道的单人床上,这是一个他用假身份证和现金租来的日租房,位于城市里最混乱,也最容易藏身的城中村。窗户外面是密密麻麻的握手楼,切割出一条狭窄逼仄的天空,透不进半点阳光,只有邻居家空调外机永不停歇的嗡鸣,像一只濒死的巨型昆虫在耳边振翅。
这该死的地方,安全得就像一个坟墓。
林默挣扎着坐起来,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那道几乎将他开膛破肚的伤,在“教授”那支针剂的作用下,已经奇迹般地愈合了,只留下一条狰狞的粉色肉痕。可身体的自愈,永远跟不上精神力透支带来的惩罚。他的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行后被强制关机的电脑,每一次思考,每一个念头,都像是要烧断某根脆弱的线路。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人影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水珠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滴在老旧的陶瓷水池里,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懒散和随和已经被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惕和疲惫所取代。
他赢了吗?
他用一条几乎被遗忘的规则漏洞,欺骗了世界的免疫系统。他把自己的“异常”属性,暂时性地“定义”并“嫁接”到了一根无辜的路灯上。于是,“锚”这个没有思想的修正程序,忠实地执行了指令,将那根可怜的路灯彻底“固化”并抹除。
然后它消失了。
就像一个杀毒软件,在删除了病毒文件后,便功成身退。可林默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盖亚不是一个愚蠢的程序员,它很快就会通过日志发现,被删除的只是一个伪装的快捷方式,真正的病毒还在硬盘深处潜伏着。下一次的查杀,只会更彻底,更致命。
“呵……”林默扯了扯嘴角,一个干涩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听起来像砂纸摩擦。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黑客,在挑战一个拥有自我进化能力的超级人工智能,而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自己也是代码的一部分。
他回到房间,从床底拖出一个背包,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现金,还有一部经过物理改装,几乎不可能被追踪的非智能手机。他从包里摸出一桶早已冰冷的泡面,撕开盖子,面饼散发出廉价的油炸食品味。他连热水都懒得烧,就这么干嚼起来,嘎吱作响,碎屑掉了一身。
食物,热量,生存下去最基本的东西。他现在必须像一台机器一样,为自己补充燃料,修复零件,然后准备好迎接下一场风暴。
他想起了苏晓晓。想起了她在书店里,捧着一本旧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头发上的样子。那个画面,是他灰色世界里唯一的光。也正是为了守护这束光,他把自己彻底推入了深渊。他现在不能回去,甚至不能联系她。他就像一个行走的天灾,任何靠近他的人,都可能被盖亚的“修正”所波及。
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以前,他只是觉得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像一个异类。而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成为了整个世界的敌人。
他嚼着面饼,眼神却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悖论”咖啡馆的方向。
那个神秘的“教授”,那个用他最惨痛的战斗记忆换取了一支救命药剂的男人。他到底是谁?他似乎知道一切,却又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冷漠地记录着一切。
“记忆是一种可以被提取和交易的宝贵资源。”
教授的话在他脑中回响。林默不禁打了个冷战。自己的记忆,那些关于能力,关于战斗,关于自己最深层秘密的记忆,现在正存放在某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手里。这感觉就像赤身裸体地站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但眼下,那却是他唯一的线索。他必须再去见他,用自己身上仅有的价值——更多的秘密,更多的记忆,去换取活下去的方法,去换取关于“同类”的情报。
他不再是被动地逃亡了。当整个世界都想让你死的时候,活下去本身,就是最彻底的反抗。
林默将最后一口面饼塞进嘴里,眼神中的疲惫被一点点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来自绝境的,冰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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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地下三百米深处。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自然光,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恒定的低鸣,和空气净化系统送出的,带着一丝臭氧味道的冰冷空气。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指挥中心的中央,上面正以三维立体的形式,疯狂刷新着海量的数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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