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个曾经在林默指尖可以随意揉捏的概念,此刻变得粘稠而滞重,像一块正在缓慢融化的琥珀,将他封死在其中。
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苏晓晓书店里那些温暖的灯光,街角咖啡馆飘出的醇厚香气,七眼中那片曾倒映出他身影的深蓝色海洋……一切都变成了饱和度为零的灰。视野里唯一清晰的,是七那张泪水纵横的脸,那张混合着痛苦、决绝和一丝他无法理解的……怜悯的脸。
怜悯?
多么讽刺的词。一个刽子手,在落下屠刀的瞬间,对即将身首异处的囚徒流露出不忍。这究竟是慈悲,还是更深层次的残忍?林默想笑,却发现自己连牵动嘴角肌肉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没有去看那个从空间裂隙中走出的高大身影,也没有理会那些从四面八方涌出、将枪口对准他的战术小队。这些都不是重点。它们只是症状,是结果。而病因,那个将病毒精准注入他心脏的源头,就在不远处,那个他刚刚才交付了整个后背的“同类”。
“锚”开口了,那声音像是无数金属碎屑在搅拌机里摩擦,每一个字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逻辑悖论编译。精神频率特征码已捕获。编译窗口0.7秒。漏洞已识别。”
原来如此。
原来他剖开胸膛,展示给她的那颗跳动的心脏,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标注着“致命弱点”的解剖学标本。他分享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思考,每一次能力的运转,都被忠实地记录下来,打包成一份精美的报告,呈送给了最想杀死他的敌人。
“目标林默,‘锚定’程序,启动。”
“锚”抬起了手。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汇聚,没有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它的动作,就像一个程序员在键盘上敲下回车键,执行一段早已写好的代码。然而,当它的掌心对准林默时,整个世界,或者说,林默所在的那一小块世界,其底层的规则,被瞬间锁死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不是物理上的禁锢,不是时间上的静止。而是一种……概念上的剥夺。
就好像,“水”这个概念,突然失去了“流动”的属性;“火”这个概念,突然失去了“燃烧”的属性。而他,林默,一个“规则重构者”,在这一刻,被强行剥夺了“重构规则”的属性。
他与世界底层代码之间的那条链接,那条他与生俱来、视为自身存在基石的链接,被一只冰冷无情的手,硬生生掐断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精神力在疯狂奔涌,试图像往常一样触及现实的弦,去拨动,去修改。但它们就像冲向堤坝的洪水,除了溅起无意义的浪花,什么也改变不了。他所在的这片空间,变成了一块绝对坚固的“真理顽石”,任何试图修改它的行为,都是亵渎,都是悖逆。
这才是“锚”的真正力量。不是防御,不是对抗,而是“剥夺”。它将林默变成了一个凡人。一个被全世界的恶意所包围的、手无寸铁的凡人。
“开火!”
观测阵线那边,一个冷酷的指令响起。
没有子弹。从那些黑洞洞的枪口里射出的,是一束束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蓝色光束。它们没有温度,没有实体,却在接触到林默身体的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破坏力。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如果说“锚”是掐断了他与世界代码的链接,那这些光束,就是专门攻击他这个“终端”的病毒程序。
第一束光击中他的肩膀,他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混乱。他脑海中关于“左”和“右”的概念瞬间颠倒,让他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跪倒在地。他本能地想向左闪避,身体却向右踉跄了一步。
第二束光击中他的腹部。这一次,他脑子里关于“时间流速”的感知被打乱了。一瞬间,他觉得外界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仿佛要跳完一生所有的次数。而下一刹那,他又觉得时间完全停滞,连思维都冻结成了冰块。
第三束,第四束……
“颜色”的概念开始褪色,“形状”的定义开始模糊,“自我”的认知开始瓦解。
他就像一台被灌入了无数冲突代码的电脑,逻辑单元在尖啸,内存条在燃烧,CPU即将过载熔毁。每一次攻击,都在剥离他作为一个智慧生命体的基本认知。这比任何酷刑都来得残忍,它们要的不是摧毁他的肉体,而是要格式化他的灵魂。
剧痛,迟来的剧痛,终于从神经末梢的废墟中艰难地爬了回来。那是概念被撕裂后,肉体发出的哀鸣。他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打得千疮百孔,鲜血汩汩而出,但他几乎感觉不到了。真正的痛苦,来自于思维的崩塌。
他倒在地上,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他看到“锚”正一步步向他走来,那步伐精准得像节拍器,每一步都踩在他心脏最脆弱的鼓点上。
他看到那些观测阵线的士兵,像一群冷漠的乌鸦,围着一具即将腐烂的尸体。他甚至还看到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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