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塑料袋提在手里,发出廉价的窸窣声。里面装着一盒三明治和一瓶冰水。林默走在凌晨五点的街头,天色是那种死鱼肚皮一样的灰白色,混杂着城市灯光残留的昏黄,像一幅肮脏的油画。
他没有回家。或者说,那个租来的单间已经算不上是家了。一个随时可能被“人类观测阵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夷为平地的地方,只能算是个临时据点。
昨夜的反噬还在隐隐作痛,不是肋骨,而是更深的地方,像是灵魂被强行撕掉了一块,再用劣质的胶水粘了回去,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那道丑陋的接缝。抹除陈雪的存在,比他想象的代价更大。而对“棱镜塔”的入侵,更像是一场高烧病人打出的疯狂组合拳,透支了所剩无几的精神。
他累。这种累不是睡一觉就能好的。是那种你看着川流不息的世界,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真正融入进去的、被排斥在外的、永恒的疲惫。
他撕开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口。冰冷的、干硬的面包,夹着一片同样没有生气的火腿。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味同嚼蜡。食物只是燃料,用来维持这具躯壳的运转,仅此而已。
就在这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出现了。
不是通过视觉,也不是听觉。而是一种……“错误感”。
就像你在看一幅完美的画,却发现其中有一小块区域的颜色是绝对错误的,它不属于这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整幅画的污染。那块区域的空气停止了流动,光线被微妙地扭曲,声音传播到那里就会被吸收掉。一片绝对的“静止”。
是“锚”。
他那个天生的、被世界意志“盖亚”催生出来的宿敌。
过去,每一次感知到这种“静止”,林默的第一反应都是逃。像一只被猎犬盯上的兔子,拼命寻找可以躲藏的洞穴。他和“锚”交手过数次,每一次都是狼狈地利用规则的空隙逃脱。他定义风,定义巧合,定义路人的行为模式,制造混乱,只为摆脱那片能将他所有能力都“固化”的绝望领域。
但今天,不一样了。
林默停下脚步,将剩下的大半个三明治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他喝了一口冰水,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让他混乱发热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没有逃。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躲避的念头。
兔子被追得久了,也会发疯咬人。更何况,他刚刚才向全世界最强大的组织之一宣示了自己的存在。他已经不是那只兔子了。他是亲手制造了猎场的……怪物。
他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着那片“静止”的源头。它像一个信号塔,持续不断地向整个世界广播着它的坐标。冷静、高效、不带任何情绪。它的唯一使命,就是找到林默,然后,将他“固定”在现实的坐标系里,让他从一个“变量”,变成一个“常量”。
那片静止区在移动,速度不快,但目标明确——就是他所在的位置。
林默睁开眼,眼神里最后一丝疲惫被一种冰冷的决然所取代。他不想再玩这种无聊的捉迷藏游戏了。他受够了。这个世界想让他安宁,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学会用更强大的力量去换取安宁。
那么,就从清除这个世界派来的第一个“狱卒”开始吧。
他转身,朝着那片“静止”的方向走去。不再是逃离,而是奔赴。猎物与猎人的角色,在这一刻,悄然逆转。
***
城东的旧工业区,一片被城市发展遗忘的铁锈地带。
巨大的厂房像史前巨兽的骸骨,静静地矗立在荒草丛中。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又被岁月冲刷得斑驳不堪。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腐烂尘土混合在一起的、属于过去的气味。
林默走在这里,皮鞋踩在碎石子和玻璃碴上,发出沙沙的响声。越往里走,那种“静止”的感觉就越强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能力正在被压制,就像走进了一个深水区,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与世界规则之间的连接变得晦涩而迟钝。
他知道,“锚”就在这片区域的中心。
他停在一座废弃的冶炼工厂前。巨大的烟囱直指天空,像一根断裂的手指。工厂的大门早已不知所踪,黑洞洞的入口仿佛巨兽的喉咙。
那片绝对的“静止”,源头就在里面。
林默走了进去。工厂内部空旷得能听到回声,只有几台被拆得只剩下基座的巨大机器,沉默地蹲伏在黑暗里。阳光从穹顶破损的玻璃窗里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狂舞,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葬礼。
在工厂中央,最亮的那道光柱之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灰色夹克,黑色长裤,样貌平凡到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连衣服的褶皱都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他就是“锚”。
林默见过他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在亡命奔逃中瞥见他这副平凡到令人绝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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