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的味道,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体。隔夜的厨余垃圾散发着酸腐的气息,混着潮湿墙壁上苔藓的土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雨水冲刷过的尘埃的味道。这些味道,无比真实,无比……令人安心。
林默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传来一种微不足道的刺痛感。他喜欢这种感觉。它不像法则秘盟核心空间里那种纯粹到令人窒息的“无”,那里的一切都干净得像个谎言。而这里,肮脏,混乱,却充满了生命的气息。是生命,就会腐烂,就会发臭,就会有各种各样不那么体面的细节。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硬币。一面是完美的闭合圆环,象征着永恒不变的秩序;另一面是无限延伸的螺旋,代表着永无止境的进化。钟尺说,历史上所有试图保持中立的“变量”都死了。死于两大派系的联手绞杀。这听起来像是一种恐吓,一种强买强卖的商业手段。
可笑。他想。
一群自诩为管理员的家伙,躲在世界的底层代码里,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理念争斗了不知道多少年,然后对着一个刚刚搞清楚状况的“BUG”,说,嘿,小子,选边站,不然弄死你。
这算什么?宇宙级的帮派火并吗?
他将硬币塞进口袋,金属的边缘硌着大腿,像一个无法忽视的提醒。他开始迈开脚步,走出小巷。凌晨三点的城市,大部分已经沉睡,只有零星的车辆像孤独的甲虫,在柏油马路上亮着光爬行。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下一盏路灯下,将它缩短,揉碎。
他脑子里很乱。盖亚系统,变量,杀毒程序……这些词汇在他曾经的程序员世界里,是那么的清晰、冰冷、有迹可循。但现在,它们被赋予了宏大到令人战栗的意义。整个世界是一个操作系统?那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呢?我们是什么?一段段执行着既定命运脚本的进程?苏晓晓的笑容,书店老板的咳嗽,街角那对总在吵架的情侣……这些都是代码吗?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比在“心之迷宫”里吞噬自身罪孽时还要沉重,悄然袭来。他忽然觉得,无论是秩序派还是进化派,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傲慢。他们站在自以为是的上帝视角,俯瞰着芸芸众生,讨论着世界的未来形态,却可能从未真正关心过一只流浪猫今晚会不会被冻死。
秩序,意味着一成不变。意味着苏晓晓永远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书店永远不会被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被封存在琥珀里。听起来很诱人,不是吗?但这也意味着,那个因为家庭贫困而辍学的孩子,将永远没有机会通过奋斗改变命运。那个被困在轮椅上的病人,将永远无法期待医学的突破。永恒的稳定,本身就是一种最残忍的酷刑。
而进化……进化的本质是混乱,是试错,是优胜劣汰。为了诞生一个更好的物种,成千上万的失败品会被毫不留情地淘汰。为了系统的“升级”,多少无辜的“进程”会被强制关闭?也许最终世界会变得更高级,更绚烂,但那条通往未来的路上,会铺满多少像他、像苏晓晓这样只想过安稳日子的普通人的骸骨?
他走到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停了下来。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店员,正戴着耳机,一边跟着音乐摇头晃脑,一边整理着货架上的泡面。他的脸上有一种简单的、满足的快乐。
秩序派会保证他永远有这份工作,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老死。进化派可能会让便利店明天就被一种全新的、更高效的商业模式所取代,而这个年轻人,则必须去适应一个面目全非的新世界,或者被淘汰。
林默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再次握住了那枚硬币。他感觉到的不是选择,而是一种绑架。
他不想为那个年轻人选择他的人生。他凭什么?
他继续走。回家的路,他走了成千上万遍,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但今晚,这条路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那栋熟悉的、在周围崭新的高楼大厦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的二层小楼,出现在视野里。“不语”书店的招牌灯已经关了,只有二楼的窗户,还透出一点柔和的橘色光晕。像黑夜里的一座灯塔,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那一瞬间,林默心中所有的宏大叙事、哲学思辨、宇宙危机,都忽然变得渺小而不真实。他只想推开那扇门,闻一闻熟悉的旧书味道,喝一杯热茶。
他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这声音,比法则秘盟里任何晶石碰撞的声音都悦耳。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纸张、油墨和淡淡灰尘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这就是家的味道。他反手关上门,将外面那个冰冷而疯狂的世界隔绝在外。
书店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书架像沉默的巨人,在阴影里静静矗立。
“林默哥?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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