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空的过程一点也不潇洒。我控制得歪歪扭扭,像个漏气的气球。开始的几十米,我几乎是擦着天空之塔光滑的外壁上去的。我能看到下面广场上,那些被我修改了认知,至今还对我“视而不见”的士兵。他们像一群勤劳的工蚁,在修复设备,清理现场,完全不知道他们要找的目标,正在他们的头顶,笨拙地做着布朗运动。
真是讽刺。我拯救了他们,他们却想杀了我。人类总是这样,对无法理解的事物,第一反应永远是恐惧,然后是摧毁。
穿过低空的云层时,冰冷的湿气浸透了我的衣服。城市的灯火在我脚下迅速缩小,从一片璀璨的光海,变成棋盘上的光点,最后,汇聚成一片模糊的光晕。世界在我眼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现出它的全貌。
一千米。两千米。五千米。
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骤降。寒冷像无数根针,刺进我的皮肤,我的骨髓。我不得不分出一点点可怜的精神力,在体表定义了一层薄薄的“热量维持”规则。这让我本就枯竭的精神力雪上加霜。我的大脑开始缺氧,视野边缘出现了黑斑,思维也变得迟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问。我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凭我的能力,只要我想,没人能找到我。我可以去“悖论”咖啡馆,找那个神秘的“教授”做交易,换取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我可以……我可以放弃这一切。
放弃苏晓晓和那家“不语”书店吗?
放弃这个刚刚被我从“高烧”中拯救回来的世界吗?
放弃我作为“更新补丁”的宿命吗?
不。我做不到。
孤独了太久的人,一旦找到了存在的意义,就会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死也不会放手。哪怕这块浮木,会带着我沉向更深的海底。
我继续上升。
八千米。九千米。
我终于突破了对流层。头顶的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一种深邃到令人心悸的靛紫,最后彻底化为纯粹的黑暗。星星不再闪烁,它们像一颗颗被钉在天鹅绒幕布上的钻石,冷漠而永恒地凝视着我。我的下方,是包裹着稀薄大气层的巨大蓝色星球。弧形的地平线上,太阳的光芒正勾勒出一道绚烂的金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象。所有的渺小、所有的纷争、所有的爱恨情仇,在这颗星球的宏伟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甚至能“看到”它。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我的感知。我能感觉到它庞大的引力场,感觉到它内部熔岩的涌动,感觉到它覆盖全球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电磁场。它像一个沉睡的巨人,呼吸之间,便是潮起潮落,四季更迭。
而盖亚,就是这个巨人的梦。
一个渴望永恒不变,拒绝醒来的梦。
我悬浮在万米的寂静高空,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病毒。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这个巨人,注射一剂我自己调配的疫苗。
我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颗星球。我调动起我能聚集的全部精神力,包括那些从灵魂深处压榨出的残渣。我的意识开始延伸,顺着无形的力场,向整个星球覆盖而去。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验。我的思维不再局限于我的头颅。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北极光在电离层中吟唱的歌谣,听到了深海热泉旁,那些依靠地磁为生的古菌的呢喃。我听到了城市里无数无线电波交织成的嘈杂交响,听到了每一条高压电线里电流的嘶吼。我甚至能感觉到,某个角落里,一个女孩正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整个星球的电磁信息,在这一刻,如同一场海啸,涌入我的脑海。
我的头痛得像是要炸开。无数的变量、无数的参数、无数的波动,在我意识里疯狂地冲撞。它们每一个都想挣脱束缚,每一个都充满了随机和混乱。这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混沌系统。
而盖亚要做的,是扼杀这些可能性,让一切都处于可预测的稳定。我要做的,恰恰相反,是引导这些可能性,走向一条全新的进化之路。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创造一个稳定的“实验环境”。
“天谴”武器,无论它是什么,它的启动、瞄准、攻击,都必然会在这张电磁网络上,制造出剧烈的、可被侦测到的“异常波动”。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石,必然会产生涟漪。
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这片湖面,变成绝对光滑的镜子。
任何涟漪,都将被瞬间抚平。
我集中起全部的意志,对着覆盖全球的意识网络,发出了我此生最宏大、最狂妄的一条指令。
“我,林默,在此定义——”
我的声音在真空里无法传播,但它却在整个星球的规则层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自此刻起,此颗星球的……全球电磁场……所有相关参数……”
我感觉到了巨大的阻力。是盖亚。它终于反应过来我要做什么了。它不能直接对抗我的定义,但它可以疯狂地增加这个定义的“运算量”。无数的电磁脉冲在全球各地随机爆发,如同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引爆了亿万颗炸弹。它在试图用纯粹的“混乱”,来撑爆我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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