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或者说,曾经被我理解为“时间”的那个概念,失去了流动的质感。
当我将自身的“存在”属性赋值为“null”之后,世界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排斥我,或者说,它根本就“看”不见我了。这是一种比隐形、比消失更彻底的剥离。我就像一段悬挂在庞大操作系统之外的、未被调用的代码。我在这里,我感知着一切,但对于系统本身而言,地址‘林默’指向一片虚无。
那感觉……很奇怪。难以名状的孤独感是第一层,紧接着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平静。世界在我眼中褪去了所有“神性”,所有那些我曾经能够窥见的、由无数细密规则交织而成的底层纹理,此刻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平面的“真实”。
空气就是空气,不再是无数气体分子遵循着特定热力学定律的宏观表现。石头就是石头,不再是夸克与轻子在四大基本力的约束下构成的物质集合体。万古图书馆的残垣断壁,那些飞舞在时空乱流里的书页,都失去了一切可供我“定义”的接口。
世界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无法修改的JPEG图片。我能看,能听,能触摸,但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右键点击,查看“属性”。
我成了这个世界的“只读用户”。
那片名为“空”的虚无,正从图书馆的废墟尽头缓缓漫过来。它并非一种物质,也不是能量,它更像是一个删除命令的执行过程。它没有声音,没有光影,但你就是能“知道”它来了。它所过之处,时空乱流被抚平,扭曲的光线被理顺,狂暴的能量被中和。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盖亚的杀毒程序,果然名不虚传。它不是来破坏的,它是来“修复”的。
而我们这些“病毒”,就是它要修复的“BUG”。
“我的……我的力量……”
一声压抑着极度惊恐的尖叫划破了死寂。是一个进化派的成员,我记得他,外号叫“熔炉”,一个能随意改变金属形态的壮汉。此刻,他正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一根扭曲的钢筋,手背上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那样子就像一个便秘的凡人,试图用意念掰弯勺子。
那根钢筋,纹丝不动。
在“空”的领域掠过他身体的那一刻,他那与生俱来,或者说被“世界BUG”所赋予的权柄,被无情地收回了。驱动他能力的那个底层接口,被盖亚直接删除了。
他不再是“熔炉”。他只是一个……力气比较大的普通人。
“怎么回事……我……我感觉不到了……”
“我也是!‘风’不再听我的了!”
“空间……空间凝固了!我回不去了!”
恐慌,如同瘟疫,在幸存的十几名进化派成员中疯狂蔓延。他们一个个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脸上写满了茫然与绝望。他们尝试着,挣扎着,用尽各种方法试图调用自己曾经呼风唤雨般的能力,但得到的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法则,沉默了。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一个属于“规则重构者”的、短暂而辉煌的时代的终结。他们曾自以为是进化的先驱,是人类未来的可能性,是行走在世间的神明。但现在,系统管理员只是动了动手指,删除了一个API,他们就被打回了原形。
从神,到人。这种坠落,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我看着他们,心中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只有一种冰冷的悲哀。因为我知道,我也一样。如果不是我把自己变成了“null”,我此刻的下场,和他们不会有任何区别。
“都安静!”
烛的声音响起,嘶哑,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站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的明亮。那是一种在废墟之上重新燃起的火焰,不再是定义法则的“神火”,而是属于人类的、名为“求生”的意志之火。
他显然也失去了力量。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崩溃。
“哭喊和绝望有用吗?”烛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盖亚收回了我们的权柄,没错。它把我们变成了凡人,没错。但它没有立刻杀了我们!我们还活着!”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说服力。
“我们曾经是凡人,我们知道怎么作为一个凡人生存下去!忘记你们曾经是什么‘重构者’,忘记那些可笑的能力!现在,我们只是一群被困在即将崩塌的鬼地方的幸存者!想活命的,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一些。绝望还在,但被烛的话语强行压下了一层,露出了更深层的、对“生”的渴望。
我看着烛,心中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丝敬佩。这个人,无论作为“神”还是作为“人”,都是一个天生的领袖。
烛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在别人的感知里,我或许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但在烛这样顶尖的重构者眼中,哪怕他失去了力量,他敏锐的灵觉依然能捕捉到我身上那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空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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