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土味道的雨水,是这个城市最忠实的伴侣。它敲打在垃圾箱的铁皮盖子上,汇成细流,沿着墙角的青苔蜿蜒而下,最后消失在下水道格栅的黑暗里。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气味,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拧开我记忆深处早已尘封的锁。
熟悉。该死的熟悉。
“我……我能感觉到风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钟摆”,那个能力是“概率偏斜”的男人,一个在维度夹缝里靠赌硬币正反面来维持自我认知的老赌徒。他正伸出那双凝实得过分的手,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试图抓住那些流过指缝的、湿冷的空气。
紧接着是“万花筒”,一个以“感官扭曲”为名的女人。她蹲在地上,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地面积水反射出的霓虹灯光,倒影随着她的触碰而破碎,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对一个常年活在抽象概念里的人来说,这种最简单的物理反馈,几乎等同于神迹。
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重新确认“存在”的意义。从一串随时可能被404的错误代码,变回一个有血有肉,会被雨淋湿,会感到寒冷的人。这种狂喜,我懂。
但我没时间分享这种狂喜。
因为那道“注视”,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压迫感。
它不像“管理员”那样,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在对你进行逐行扫描,寻找你代码里的漏洞。不,完全不同。这感觉,更像你走进了一片亘古的原始森林,森林里的每一片叶子,每一寸泥土,每一只虫豸,都在同时睁开眼睛看着你。亿万道目光,亿万种情绪,汇聚成一个庞大、混沌、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意志集合体。
好奇,警惕,审视,排斥,以及……一丝深埋在最底层的,连它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贪婪。
它在评估我。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饕,在端详一道从未见过的菜肴,思考着是从哪里下口,会不会有毒,以及……味道究竟如何。
“黑名单”的其他成员也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脸上的狂喜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天敌时的本能畏惧。他们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我靠着墙,任由冰冷的墙体抽走我身体里最后一点热量。虚弱感如同潮水,一阵阵冲击着我的神经。修改“存在定义”,将我们这群“非法数据”强行“纠正”回现实,几乎榨干了我的一切。现在的我,别说定义规则了,可能连让面前这摊积水逆流都做不到。
可我必须做点什么。在这种注视下,我们就像是闯进服务器机房的几只蚂蚁,随时可能被系统自带的杀毒程序给清理掉。我唯一的优势,就是这台服务器的操作系统……对我这个“外来程序”一无所知。
我必须和它谈谈。在它做出决定之前。
“都别动,也别怕。”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它只是……对我们有点好奇。我去找‘房东’聊几句,交个房租。”
没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但他们都安静了下来,围在我身边,像一群不知所措的雏鸟,本能地靠近唯一的火源。
我闭上眼睛,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将全部残存的意识,像一根最纤细的探针,刺向了现实的底层。我没有去“定义”任何东西,那会立刻被视为攻击行为。我只是在“读取”。
【读取:当前坐标现实构成基础逻辑】
【权限确认中……】
【警告:检测到未注册的访问请求】
【警告:访问源存在悖论性……】
一连串的警告在我的意识里刷屏,但我不管不顾。我像一个疯狗一样的黑客,顺着最基础的物理规则——“重力”、“时间流速”、“因果律”——一路向下,疯狂地挖掘着更深层的代码。
【访问被拒绝】
【访问被拒绝】
庞大的意志开始排斥我,现实的结构在我面前变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它在封锁端口。
我冷笑一声。想把我关在门外?
天真。
我不去攻击那堵墙,而是将我的意识形态,从一个“访问者”,扭曲成了……一段“注释”。
【定义:我的‘意识’,其逻辑属性等同于‘一段无害的解释性文本’,不参与任何运算,仅作为‘世界’这段代码的背景说明存在。】
这是我最后的力量,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定义。它不改变任何东西,只是给自己贴上了一个“无害”的标签。就像在病毒程序的开头写上一行“//Hello World”。
瞬间,那堵墙消失了。
或者说,它依然存在,但我已经“穿”了过去。
我眼前的世界,开始解体。
后巷的砖墙,剥落成“硬度”、“质量”、“颜色”这些基础概念的集合。天空中的雨滴,分解为“H2O分子结构”、“重力加速度”、“表面张力”的数据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被还原成“声波频率”、“多普勒效应”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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